莫惟明从门口晃进来,神情肃穆,不知是不是被训了话。莫惟明又问玉树,给某床的药配好了没有。玉树先是一怔,然后灰溜溜地走开了,梧惠仿佛能看到她夹住的尾巴。病房里也没别人,她就这么和莫惟明四目相对。
说你一句,怎么这么大脾气。平时说你的还少了?小心眼。梧惠在心里嘀咕。
莫惟明看她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笑意。这般反常让梧惠觉得别扭。虽说,应该是回到现实没错了,可他的表情还是令梧惠感到失真。与梦中的莫医生相比,他未免太过冷漠,没有精力去笑一样。梧惠不知他是累了,还是懒得伪装,亦或对自己有什么未挑明的不满。
真的像玉树所说,他每天都在关注自己吗?她从这张脸上可看不出半分关切。再怎么讲,这么久的交情,至于给自己摆脸色呢?他根本不知道梧惠在梦的世界里经历了什么,做出了多大的努力。原本梧惠是那么想说给他听。看这德行,她忽然兴趣全无。
“谁让你去那个地方的?”他仍用那漠然的表情冷冷地问。
“哪里?”
面对莫惟明的质问,梧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拍卖会。梧惠一时哽住,有点心虚,但又有点生气。
“关你什么事。”梧惠没好气地说,“我昏睡这么久,醒来不是让你拷问的。”莫惟明发出沉重的叹息。随后,他将一杯水放在她的床头柜上。坐在床上的梧惠先前没有注意他手里拿着什么,现在的眼神才放缓和些。莫惟明看到杯子旁玫瑰,神情有一丝细微的变化。想来,他一定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他将花抓过来,折成两段,丢进垃圾桶里。转过身时,梧惠看到莫惟明指尖渗出两滴血珠,但他似是毫不在意。梧惠心绪复杂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噗——”她差点全喷出来,“怎么是……”
“用葡萄糖配的,比上次的更有效。你别浪费了。”
对这种人说句感谢的话实在是太困难了——主要是他自己不给别人机会。
梧惠还是决定细说之前的事。
“当时是……墨奕那孩子想去。”她又补充道,“我可不是推卸责任。只是,当时每一步看上去都很正常,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得那么危险。”
“人被骗子下套的时候,也觉得每一步都很正常。非要等袜子都被骗走才觉得不对?”
“她也、也没骗我。”梧惠看向一边,“而且我也不爱穿袜子。”
“你有病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一阵。这阵古怪的沉默,以梧惠的一声叹息终结。
“那,其他人的消息呢……”
“你床头是前天的报纸,自己看吧。”他说,“我老早就给你放到那儿了。还是你们报馆自己报道的。”
梧惠默不作声地将报纸扯过来。果不其然,最醒目的板块是那晚的突发状况。这篇文章是启闻写的,字句通顺,措辞讲究,看得出平时只是因为不想写才推给她。
内容十分写实。大意说,拍卖会接近尾声时,霏云轩意外失火,警方对人群进行了疏散。火势及时得到控制,无人员伤亡……除一人陷入昏迷。现场已被封锁,具体原因仍在调查。
第二张报纸则是昨天印的,但描述的是拍卖会上的情况,没有对火灾进行更多报道。这篇内容才应该是第一天报道的,只是被火情抢了版面,便被安排到了次日。
通篇的内容十分中肯,不偏袒某方,也不引导舆论对谁口诛笔伐。梧惠将上一份报纸重新叠在最前面,目光停留在“无人员伤亡”这一行。她抬头看了看莫惟明,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说,“我本来准备等有新进展的时候,再把报纸拿过来。不过时间没过多久,也不太可能有什么进展。就算有,牵扯法器,公安厅恐怕也不打算公开给出交代。这件事最后很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梧惠又重新盯着这一板块。看她凝重的样子,莫惟明问:
“所以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吧?我本有个机会参加这场拍卖,但是……算了,说这些也没有用。说不定我去了还有更多问题。”
“……不。其实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变故是突如其来的,在这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可能有,但凭我无法察觉。现在启闻估计已经登上出海的船了,其他的——可能,施无弃会知道一些?”
“也是。”莫惟明倒是没表现出明显的失望,“毕竟你要是知道太多,你能被送来躺着的也就不是医院的病床了。但凡你同事不在场,你的处境可能更糟糕。”
“是啊……会上邀请了很多客人,但是,我并没有出现在观众席中,我仅仅陪墨奕在后院站着罢了。我唯一接触过的人,也只有羽……对了!也许可以问她。但、但她的话……可能也不是时候。她的朋友死了,她的情绪一定——不,也没有死。可能羽也不知情。”
“你说的话太混乱了。”莫惟明说,“什么朋友?死在了……霏云轩?就在前天?”
“没有死。那个人是、是虞家的大小姐。”
“天权卿?”
莫惟明的声音提高了些。但他立刻回过头,看了一眼虚掩的房门。他重新压低声音:
“你说天权卿是羽的朋友?”
“我想是的——应该是的吧?具体说来很复杂。在医院讲,不知道方不方便。要不等我回去给你仔细复盘一下?你也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信息,或者被我忽略的事。”
“我现在给你去办出院手续。”
“喂。”
看着莫惟明果断转身的背影,梧惠心里冒火,刚萌生的一点谢意与歉意荡然无存。
“我是病人。”她用没扎针的手捶了一下床,“我是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