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似没看到一样,哪双清澈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的恐惧,甚至连一丝敬畏都没有,这让毛贵很奇怪,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底气,就算是朝廷的那些一品大员看到了他的这盒子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惧怕的神色,为了自保,他们多半会选择与自己站在统一战线,哪怕是心头不愿意,但至少面子上回这么做,更何况眼下情况尚未明亮,皇上到底有没有察觉老祖宗的那件大事尚且不知,这个时候与老祖宗撕破脸皮,显然是一件极为不明智的事情,凡是有些头脑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眼前的这人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仿佛他怀里的盒子里装的不是他的罪证,而是自己的一般。
这种挫败的感觉,毛贵还是头一次,这让他心里感到意外的同时也生出一股暗暗的不安来。
这份不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说不出来,但那股害怕的感觉却从背后一点一点的涌了出来,此时的他才发现原来他们所谓的庞大的太监集团,往日不可一世的老祖宗,竟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足以在他们面前威风不可一世,作为王振的心腹,他当然知道,往日的一切不过是有小皇帝站在他们的身后帮着他们,给了他们的权势,即便是他们与整个朝廷作对,只要皇上还是信任他们的,他们就是高高在上的公公,所以他们可以公然受贿索贿,大搞钱权交易。各地官员朝觐至京,都要向他行贿,谓之“见面礼”,动辄白银千两,有的高达五千两。官员的调离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天下似乎没有他们不敢做,做不成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他们视天下为自己的郎中之物,凡是有官儿提出反对意见,无论对错,一律格杀勿论,那个时候的他们无不以为做太监为荣,恨不得父母早生自己几年好早几年入宫,而今这今日的功夫,昔日的风光便化为泡影,就在昨日他还在一品居接受那帮读书人的吹捧,那唱曲的词儿那一句不是冲着他来写的,这才一夜的功夫,竟什么都变了,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竟敢对他指手画脚,甚至呵斥与他,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既感到愤怒又有些担忧,他心里很清楚,他们的背后是皇上,没有皇权的支持,他们便什么也不是,莫说这些眼前的这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就是寻常的百姓也足以对他们指手画脚,此时此刻的他颇有一种大局将去的感觉,他不安的将目光看向王振,希望能从王振哪里能看出一切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们还能继续往日的辉煌,皇上还信任他们,他们的权势还在。
但他看到的不过是王振的一张阴沉的脸,那脸上看着一如往日没什么变化,但眼角流露出来的不安,无不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忽然发现,原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祖宗也会害怕,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袁彬的故事还在继续,但他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只觉得这一刻,他不要站在这里,早早离开,离开这个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地方。
但他自问没这个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