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弯弯,渐渐地升上天空,月光洒在梨园中,梨容发上的玉梨簪发出晶莹的幽光。
“小姐,夜露重了,还是回房去吧。”佩兰轻轻地靠了过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梨容的声音,飘渺空寂:“他今天都没有来呢,他不会来了——”
“还有明天呢,小姐。”佩兰故作轻松地说。
“明天?”梨容凄然一笑:“明天来的,只会是圣旨。”她想说,佩兰,你真是傻呢,他没有来,是因为事情没有解决,拖过了今晚,也就无望了。她的眼底,也如同夜里的枝叶,渐渐地聚起水意,凝成水滴,盈满了,却不曾落下。
月光下,皇城里青石板泛起清冷的光,朗昆一个人,凝重而决绝的表情,行进在去往正阳殿的路上。
“昆儿,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皇上将丹药吞下,连喝几口水,然后问:“有什么事这么重要,非得今天晚上说?”
“必须今天晚上说。”朗昆跪着,执拗。
“告诉荃妃,今晚朕不去了。”皇上打发了公公,才招呼朗昆:“起来说吧。”
朗昆定了定神,朗声说:“父皇,儿臣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册封新贵妃不妥。”
皇上无声地笑了一下,问:“不妥在哪里?”
“从古到今,都没有这种做法,这是其一,”朗昆认真地说:“如果父皇在别的问题上开先河,可能会博得创举之君的美名,但在这种事情上,恐怕会招人闲话。”
“有道理。”皇上点头。
“其二,这样做难以平衡各方面的关系。”朗昆接着说:“此举必然在**之中掀起轩然大波,后妃必然难以接受,而她们身后的家族,也必然采取抵制手段,这样一来,父皇难免陷于夹缝之中,疲于应付。”
“说得对。”皇上再次点点头,问:“还有么?”
“还有就是,”朗昆看了父皇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在蒙古进犯尚未解决的时候急于纳妃,父皇难道就不怕引起朝臣反感,失去天下民心?!”
这才是朗昆这一席话中的重磅炸弹,言语之中**裸的率直,哪里是谏呈,分明是指责,足以让皇上勃然大怒。朗昆已经豁出去了,他已经没有时间,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要阻止父皇,就必然会激怒父皇。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皇上,并没有动怒。
片刻的沉默之后,皇上对朗昆的这一番言论报以“哈哈!”两声大笑。笑完之后,皇上说话了,竟然是调侃的口气,仿佛是在逗儿子一般,只是为了好玩。
皇上忍俊不禁道:“你竟然当真了,朕不过是一时兴起,就有了那么一个想法,还没说一定要付诸行动呢——”
朗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峰回路转如梦幻一般,为了确定,他紧接着又问:“父皇,那新妃是不是就不纳了?”
“算了——”皇上说。
朗昆喜出望外,倒头就拜:“谢父皇,父皇英明!”
谢父皇?皇上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玩味地问:“谢父皇什么呢?不纳新妃?这好象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朗昆一顿,自知失言,慌忙分辩道:“谢父皇肯以江山社稷为重,采纳儿臣的进言,有这样圣明的皇上,是百姓之福……”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这个理由,着实牵强,但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
“够了。”皇上忽然打断了儿子的话,这是他不喜欢听的话,此时他最希望听到儿子说的,也不是这些话。
被父皇一声断喝,朗昆蓦地住嘴,屏住呼吸在地上跪了一阵,暗忖着是不是该告退了?刚要开口——
皇上先于他说话了:“起来吧。”
朗昆起身,一躬身,再次准备告退,话刚到唇边,还来不及说出口——
皇上又说话了:“既然来了,咱们父子就聊聊吧。”
朗昆点头答“是。”
父皇不纳妃了,和亲的又将是公主,梨容是彻底的安全了,他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接下来,父皇要聊什么,都不会再打乱他的心境了。
“明天一早蒙古使节就会朝见,”皇上低沉的声音:“你觉得他们会开出什么条件?”
“只要不是割地,”朗昆沉吟道:“什么条件都可以接受。”
皇上点点头:“这是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