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娟默然一会,不用回头,也知道梨容指的是簪子,她低声道:“留着吧,除此以外,你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梨容怯怯的声音。
“你留着吧,”稚娟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我会跟六哥说,是我弄丢了——”
梨容低下头,眼光定定地停留在了着上的簪子上。碧玉的簪子在蜡烛的映照下,通体发出晶莹剔透的光芒,仿佛有一股气在中间流淌,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般……
朗昆来到稚娟房里的时候,稚娟正在玩蜡烛。三、四支蜡烛摆在桌上,她点着了,又摁灭,摁灭了,又点上,反反复复,玩得很是起劲。
“六哥,答应我一件事,好么?”她说。
“你说——”朗昆默然。
“你将来,一定要当皇帝。”她说:“这不仅仅是我的心愿,也是其他很多人的心愿,”她多想告诉他,这也是梨容的心愿。
“为了这个心愿,有太多人作出了牺牲,比如我,比如……”她轻轻地住了口,在心底幽幽地叹道。比如梨容……
她没有再往下说,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默默地抬手,拿起勺子。再次将蜡烛摁灭,深吸一口气,说:“你一定不可以辜负我们。你一定要完成那个六年计划,今天,是你把我送到蒙古,六年后,我等着你,来带我回家。”
稚娟抬起头,如水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朗昆。
“我答应你。”他沉声道:“一定完成那个六年计划,带你回家。”
“这还不够。”稚娟低而清晰地说:“你还要答应我,从此后不再让中原的女子踏上这屈辱的和亲之路。”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做不到么?”稚娟凄然地笑起来。
“我……”朗昆欲言又止。
“你不敢答应我,因为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当皇帝。”她端正了身姿。沉声道:“只有皇帝才有决定的权力。”
朗昆默然地坐着,没有开腔。
“你一定要答应我,”稚娟幽声道:“这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我了我,也是为了更多的中原女子,为了天下百姓不再骨肉分离,为了国家强盛不再受外族欺负。”她将梨容的话语重复了一遍。她深信,这也是梨容想对朗昆说的话。
他低头,沉默了好久。
“你一定要当皇帝,”她逼过来:“你要对得起我们的牺牲。”是的,我的牺牲,梨容的退出。那都是痛彻心扉的选择,你怎么可以轻易辜负?!
“我答应你。”他突然开口,说完之后,再不开腔。
这是她想要的承诺,也是梨容泣血的决定。稚娟默默地转过头去,低声道:“那好吧,记住你的承诺,我会擦亮眼睛,好好看着你的。”
眼泪,一溜下来。
她轻轻地抬手,拂去泪花,拼命克制着情绪,颤声道:“现在,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第二天上午,喀什镇外,送亲和迎亲的两个队伍相对而立。
“稚娟,”朗昆艰难地开口道:“上车吧,六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以后……”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以后,哥哥不在身边,自己要好好保重。”
“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的,”稚娟迟疑片刻,低声道:“你托付我的事情,我没有办好。”
“怎么?”他有些诧然。
“那个,那个,”稚娟吞吞吐吐地说:“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来着……”
“没事……”他垂首道,心里已经料到,也许,是梨容不肯收,稚娟怕他难堪,才这么说。于是,缓缓地抬手,伸过去。既然没来得及问,那簪子,妹妹总该还给他吧。
“我,我……”稚娟咬了咬嘴唇,说:“我不小心弄丢了……”
他怔了一下,脸色忽变,手僵在半空,良久,无力地垂下。
“丢了……”他沮丧地说:“那,只能,算了——”这个时候,他再心痛,也无法责怪她。
复又看稚娟一眼,咬紧了牙关,仰头望天,半晌不语。
“你生气了?六哥?”稚娟怯怯地问。
他摇摇头,望着稚娟,轻轻地微笑。
稚娟望着他,在他的微笑着,有些愧疚,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走近,抬手爱怜地抚上她的发。今日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日,谁能预见,六年之后,妹妹是否还如今日的容颜——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她望着他,嫣然微笑,眼圈红了,眼睛里,水意盎然。
他点点头,伸出三个手指头,立起来,说:“我能做到。”
一,一定要登上皇位;
二,从此后不再让中原女子屈辱和亲;
三,完成六年计划,六年之后,带稚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