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昌欢失眠了。白天的一幕幕,像风中的浮云从水面掠过,不停地在昌欢脑海里滑过。江祈风那影视明星一样优雅的身影,那幽默而不失深刻的笑谈,那蜈蚣脚爪一样玩弄扑克牌的手指,不停地在昌欢脑海里闪过又闪过,简直让她着迷。
早晨,昌欢洗漱的时候,父亲刚从外面解手回来,从昌欢身边经过时,父亲停了脚步,轻声嘱咐了昌欢一句,“大凡你眼睛看得见的东西,多半都是假的,你要学会发现那些你眼睛看不见的东西,那才是真的。”父亲说完,转身回里屋去了。
昌欢拿牙刷的手,轻微抽搐了一下,牙膏的辣气,掺和着清晨的凉气,一道被吸进气管里,引起肺部一阵不适,心里涌出一丝惊惧,疑心昨天父亲跟踪了自己,不然,昨天江祈风说过的话,父亲怎么会一字儿不差地说给她听?转念又想,这句话,会不会在父亲送她的那部书稿里?或许,这部书稿已在江湖上流传已久,江湖中人,都耳熟能详。昌欢匆匆躲回自己的房间,小心地翻开那部书稿,翻了一下,也没发现这句话。再仔细想想,平日也没在这部书里见过,便相信这句话,并不在书稿里。父亲刚才说的,也许只是和江祈风的话偶然巧合罢了。这样想时,心里踏实一些。可毕竟经过父亲的提醒,昌欢在心里,又对江祈风有了戒备。
上午到了公司,江祈风说要带昌欢出去熟悉一下业务,让司机送他们到四海饭店。这四海饭店,是这里最豪华的酒店,里面功能齐全。二人进了大厅,径直乘电梯,进了一间歌舞厅。歌舞厅里,门窗紧闭,正播放着快节奏的摇滚乐。各色闪光灯,疯狂地闪烁着,透过灯光,能看到舞池里,一对对舞者,鬼影似的在灯光里扭动着。昌欢从没进过这种地方,一下子觉得极不适应,两眼像突然失明了,眼前的一切,变得忽隐忽现。担心会撞上什么,下意识伸手,挽住了江祈风的胳膊。江祈风也不介意,很绅士地引领昌欢,慢慢向黑暗中走去。
过了一会儿,昌欢才适应下来,视力也恢复了,发现江祈风已经领她进了茶座。二人坐下,就有侍应生前来兜揽生意。江祈风点了一杯香槟,问昌欢要不要。昌欢说不喝,江祈风就替她要了杯可乐。眨眼功夫,侍应生端着托盘过来,将两杯饮品摆放二人面前。昌欢看见两个杯口上,各插着一片柠檬,杯中放了吸管。昌欢心里有些奇怪,暗笑这家酒店,正是徒有虚名,这么大的声势,待客却这么小气,赠送客人的水果,连一个完整的桔子都不舍得,仅仅给一小片,也不放到盘子里,却是插在杯口上。她正要取下柠檬片吃掉,马上想到,这是江祈风请她的,又是她的上司,主人不动手,自己抢先吃了,会让人嗤笑的,便缩回手去,矜持下来。
江祈风似乎看出昌欢的心思,说了声,“请啦。”自己先端起杯子,呷了口香槟,并不去碰杯口上插的柠檬片。昌欢也学着样子,端杯喝了口可乐,瞬间嗅到柠檬的芳香,这才知道,这一小片东西,并不是一般的桔子。
“甄经理会跳舞啦?”江祈风放下酒杯,问昌欢。
昌欢早先参加过学校的文宣队,跳过忠字舞,像眼前这种交谊舞,只在电视里见过,从来没跳过,连连摇着头说,“不会跳。”
“这就不好啦,”江祈风大不以为然,开导昌欢说,“你以后要常来这里啦,不会跳舞,怎么得了啦?”
“常来这里?”昌欢警觉起来。
“那当然啦,”江祈风说,“做大买卖,要找什么样子的人做,才有出息啦?”
“当然是有钱人了。”昌欢说。
“就是啦。”江祈风接着又问,“有钱人,哪里最多啦?”江祈风话刚出口,不待昌欢去想,跟着就说,“当然是这里啦。你想啊,没钱的人,能到这里来啦?所以你要会跳舞啦,才能在这里结交到有钱的人,结交到有钱的人,生意才有的做啦。”看看昌欢没说想学,也没说不想学,江祈风索兴站起身来,拉住昌欢的手,“来、来,我教甄经理好啦,蛮简单的啦。”
昌欢没料到,江祈风看上去像蜈蚣脚爪似的手指,对人的捏拿,那么恰到好处,让你感到他在拉住你手时,既没有不怀好意的一丝邪念,又没有巴结奉承的媚态,而是轻重舒缓到位,让你觉得像一个亲善诚实的长者,在手把手教你学习一门技术那样,让你觉得既亲和,又大方,一点也不拘束。
到了舞池,江祈风言简意赅,把舞步的规则和注意事项讲了一下,就让昌欢将手反搭在自己肩上,带着昌欢舞动起来。到了中午,在江祈风的带动下,昌欢已步伐自如,有了飘飘俗仙的感觉。
一连数日,江祈风带着昌欢,在舞厅里斯混,慢慢的,昌欢也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和气氛,跟江祈风也亲近起来,渐渐的放下了戒心,把他当成了知心的兄长。
周五,二人上午跳完舞,江祈风要了个包间,带昌欢进去,点了几个果盘和甜点。江祈风挨着昌欢坐下,说说笑笑,吃了点东西,江祈风忽然握住昌欢的手,眼神怪异地盯着昌欢,低声告诉她,“我真的喜欢你啦。”
对这种说法,昌欢一点也不意外。几天相处,她不否认,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风度翩翩、谈吐优雅的有钱大佬了。此刻,昌欢闭上眼睛,偎在江祈风怀里,并不说话,只用心体验此刻二人世界的幸福,仿佛又找回了中学时恋爱的那种感觉。
江祈风果真老到。他并不着急,也不忙乱,显得异常稳重,并不说话,只是用嘴唇,像蚂蚁一样在昌欢脸上爬着,让昌欢瞬间产生了快感,接下来,用舌尖,跟着是那蜈蚣脚爪一样的手指,从昌欢的胸口缓缓向下方滑去,在她下身处,停留下来,不住地抚摸舞弄着。昌欢也不拒绝,这一切,是她早年渴望从丈夫那里得到,而丈夫却没满足她的,如今,这个英俊的男人给了她,她尽情享受着这种乐趣,一会功夫,就亢奋起来,忍不住浑身开始扭动。江祈风眼见火候已到,身手敏捷,三两下脱掉昌欢的衣服,做成那事,直做到出了一身风流汗,情枯意尽,方才罢休。昌欢如痴如醉,如酥如麻,从懂事时就渴望的东西,如今美满地得到了,大告成功,心满意足。
“你结过婚啦?”稍事休息,江祈风问。
“结过,”昌欢闭着眼睛,一边品味将要消失的滋味,一边懒怏怏地说道,“我还有个儿子,两岁了。你哪?”
江祈风并不惊讶,淡淡地回了一声,“彼此彼此啦。我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他们是异母同父啦。”
以后的几天,江祈风又向昌欢传授了一些工作技巧。
下个周二,昌欢上班时,江祈风告诉昌欢,“从今天开始,你可以正式工作了。我让王秘书通知司机啦,以后公司的车,派给你专用啦。”
昌欢稍稍感到有些准备不足,问道,“你还没教我,招揽什么样的客户,才符合咱们公司的业务?”
“当然是所有有钱的人啦。”江祈风有些不耐烦,“记住啦,咱们是投资历公司啦,所有有钱的人,只要把钱带到咱们这儿来,都可以在这里赚到钱啦。”
昌欢听过,还是有些不解,怕再细问,会惹江祈风不痛快,便打算先去试一试再说。正要转身离去,江祈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昌欢,笑了笑,叮嘱道,“对啦,你要去的地方,人员杂乱得厉害啦,也不是什么样的有钱人,都能招揽的啦,红白道的,尽可招揽啦,若是那黑道的,且莫沾惹他啦;再有,仔细碰上深喉啦,那种人,可要躲他远些啦。”
“什么是深喉?”昌欢问。
“就是警方的眼线啦。”说完,又怪异地盯着昌欢,嘱咐一句,“千万要守住底线啦,失了底线,鱼就不会咬钩啦。”
昌欢这回听懂了江祈风话里的意思,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到了舞厅,昌欢拣了个迎眼的茶座坐下,侍应生过来时,昌欢扔出十块钱,要了一杯冰镇汽水,随后两眼开始往舞池里扫瞄。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门口走进五位客人,一色是西装革履。这些人面色灰紫,皮肤粗涩,眼神里还没褪去从荒野带来的野味儿。虽说西装是新的,皮鞋也锃亮,衬衣领洁白,打着光鲜的领带。可这些衣服,穿在他们身上,总觉得不那么合体,好像是临时从哪里借来的,随便穿在身上。一行人的神态,却个个趾高气扬,一望而知,是新近发了大财的暴发户。昌欢忍不住,在五个人身上多打量了一会儿。
一行人拣了个茶座坐下,向侍应生打了个手势。侍应生走过,记下他们点的酒水,过了一会儿,就端过一堆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几个人开始喝着,说笑着,眼睛贼溜溜地在舞厅来回扫动。几个人说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年轻人起身,走到昌欢身边,操着本地土气的方音,故作斯文地说,“小姐,能和我们老板跳个舞吗?”
本地人对陌生女性称“小姐”,是极不礼貌的一件事。昌欢听过,面带不悦,哼了一句,“我不是小姐。”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如果你们老板愿意话,可以让他亲自来请我跳舞。”
那年轻人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收起笑脸,肃然起敬,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回到自己的茶座。昌欢拿眼角瞥过,见那年轻人把名片递给一个中年男人,旁边的一群人,也都欠起屁股,抻着脖子看那名片。昌欢猜测,那中年人,就是年轻人说的老板了。果然,几个人喳喳了一会儿,那中年人起身,向昌欢走过,到了身边,强装笑脸说,“甄经理,能请你跳个舞吗?”
听这土味十足的方音,昌欢觉得好笑,只是想到自己的本职,便忍着笑,道了声,“谢谢。”起身和那人一块走向舞池。此人显然是刚刚学会了舞步,两手僵硬地领着昌欢,甚至在第一个慢四步结束时,踩了昌欢的脚。此人中等身材,已经有些发福,一双眼睛,颇有特点,看人时,灯泡一样瞪着,逼视着对方。
“敢问先生贵姓?”昌欢问。
“免贵姓王。”
“不知王先生在哪里发财呀?”
“发啥财呀,”那人嘴上客气,脸上却明显表露出得意,心里正急着把自己的身份告诉昌欢。见昌欢不再发问,忍不住开口道,“带了几个人,揽个工程做做罢了。”
昌欢听了,并不表现出惊讶,只淡淡说了句,“搞工程,现在可有的赚哟。”
“赚啥大钱,混口饭喝罢了。”王老板嘴上客气,心里却得意,跟着又问,“不知甄经理的投资公司,是搞什么生意的?”
“也和王老板差不多,”昌欢漫不经心地说,心里却记着江祈风的叮嘱,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定要把话说到对方感兴趣的兴奋点上。一句说完,昌欢观察着王老板的反应,见王老板眼里并没闪现兴奋,便知刚才说的,力度不够,又补了一句,“我们在这里,主要是和市政府合作,开发一个旅游项目,在凉水湾修建一个旅游度假村。”
“噢?”昌欢明显感到,王老板的手抽搐了一下,灯泡一样的眼睛放出光来,“这么说,现在外面传的凉水湾旅游开发项目,就是你们做的?”
“正是。”昌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