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欢到了公司,找到马小丽,把家里出的事说了一下,又说出自己的想法。马小丽听了,也同情昌乐,眼下生意又红火,昌欢又是房东,也乐于借风吹火,送个顺水人情,应承下来,答应让昌乐给他做个副经理。
傍晚下了班,昌欢先到昌乐家,把工作的事交待了一番,叮嘱一些事项。见昌乐家清炉冷灶的,心里有些酸楚,喊他跟自己回家吃饭。眼下到了这份儿上,英雄气短,昌乐也要不了强了,像个听话的乖孩子,跟着昌欢回家去了。
吃饭时,昌欢把昌乐工作的事,又跟父母叨咕了一下,老人听了,也觉得满意,昌乐的麻烦,才算破了结儿。
听昌欢的叮嘱,昌乐到了公司,只听马小丽的吩咐做事,经营上的事,并不参与,也不过问,马小丽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虽说心里有些委屈,觉得自己大学毕业,又是从教师岗位上主动下海的,如今落魄得要给城里名声不佳的风尘女子打工,真是虎落平阳啊。转念一想,马小丽每月给他一千块钱的工资,这在城里,也不算低了,心里才稍稍平衡些。而马小丽呢,这会儿心里也挺舒服,想想自己从上小学起,老师总是拿白眼儿看她,讨厌她成天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在男生中制造混乱,弄得她中学没毕业,就被迫到社会上混,很没面子;现如今,居然有个当过教师的人,给自己打下手,又是大学毕业,对自己俯首贴耳,唯唯喏喏,心里好生受用。心情舒坦,生意又好,酒兴就大发,三不动请昌欢兄妹到酒店豪饮。
昌乐原本和狐朋狗友们在酒桌上历练了酒量,到公司上班,听了昌欢的嘱咐,不再敢招揽往日的酒肉朋友了,心里多少有些落寞,现今见马小丽海量,在酒桌上和他有一拼,便有了酒逢知己的感觉,每次聚餐,必豪饮到大醉,方肯罢休。
马小丽自打回来,多是和昌欢一块喝酒。昌欢没有酒量,往往她一个人自斟自饮,虽说酒也没少喝,却总觉不能尽兴,像一个名角,躲在家里自拉自唱似的,少了和台下观众的呼应。如今遇上昌乐,和她棋逢对手,又是知根知底的,没什么好提防的,马小丽酒兴大发,每回都能喝到尽兴。昌乐原本不是一个安分拘泥的人,为人处事,大大咧咧的,在公司有昌欢督管着,还不敢造次,一到了酒桌上,三杯酒下肚,就有些把持不住。毕竟喝酒不是什么正事,昌欢怕扫了他们的酒兴,也懒得在酒桌上督管他,昌乐就放肆起来,和马小丽恣意狂饮。那马小丽本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借着酒兴,三句话不离本行,酒到半酣,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挑逗勾搭的事,就如家常便饭,只是碍着昌欢的眼,迟迟不能上手。
昌欢心里不安起来。起初,在酒桌上,马小丽冲着昌乐眉来眼去,昌欢还以为,那只不过是风月场中人,在逢场作戏罢了;后来,马小丽当着她的面,挑唆昌乐和妻子离婚,昌欢也只是认为,马小丽在替昌乐抱打不平,说些气话罢了;再后来,马小丽在她面前放出口风,说自己现在玩得腻了,想找个好人,把自己嫁了,昌欢也只把这话,当作风月场中人说的撇清话而已。直到有一天,昌欢发现,马小丽背着自己,偷偷约昌乐外出吃饭,昌欢才觉得问题严重了。
平心而论,昌欢并不讨厌马小丽,何况,在他们甄家的家史上,娶风月场中人做妻子的事,也不止一人两人。可是,一旦昌乐真的娶了马小丽,父母会同意吗?一想到这点,昌欢浑身就不寒而栗,毕竟二哥和马小丽的相识,是自己搭的桥,一旦铸成大错,她还有什么脸面向父母交待?她想去找二嫂,劝她赶紧回家,和二哥了结恩怨,和好如初,可昌欢心里没有把握,何况先前父亲留下话来,她现在不经父亲同意,擅自跑去请回二嫂,事情办得好,顶多不受埋怨;万一办不利索,又会惹父亲不痛快;她想把自己的担心告诉父母,又怕父母知道了会操心;她想直截了当找二哥谈谈,把他和马小丽的交结的不利方面说清楚,又怕这话传到马小丽耳朵里,伤了她和马小丽之间的交情。正在一筹莫展的当口儿,周二,昌艳回来了。昌艳刚出完货,和老赵从广州回来。一路劳顿,灰头土脸的,昌欢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倒有了主意。
中午,昌欢在饭店订了桌酒席,给昌艳和老赵接风,请来二大爷和昌乐。洒席上,说了些贩运的事,昌欢问了些路上的艰辛。说了一会儿,昌欢望着昌艳说,“大姐,看你瘦的,脸上灰呛呛的,都快不像个年轻人啦。”说着,望着二大爷问,“二大爷,你看我姐这样,心不心痛?”
恒富有酒有菜就好,端杯呷了一口,眯逢着眼睛,看看昌艳,又瞅瞅昌欢,笑了笑,说,“有什么办法?老话说,钱难挣,屎难吃……”
“爸!”昌艳听了,沉下脸来,放下筷子,嗔怪父亲,“大伙聚到一块儿,高高兴兴吃个饭,看你说些什么呀?”
恒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笑着晃晃头,端杯把酒喝干。
昌欢笑了笑,转头望着昌艳说,“大姐,押运的活儿,真不是咱女人干的,我跟赵叔走了几趟,知道那是个受罪的差使,现在让你去跑,我在家守着,心里也过意不去。正好二哥现在闲着,我想,让二哥跟赵叔去跑,咱姐俩留在家里看门面,你看行不?”
昌艳早就跑腻了,只是心里清楚,虽说自己挂了个副总代理的名头,其实是给人家昌欢打工的。端人家饭碗,平日多吃点苦,也说不出什么,眼见昌欢现在要把自己解脱出来,心里巴不得的,嘴上却看着昌乐问,“二哥饭店不开了?”
昌乐见问,脸红了起来,为难地苦笑了一下,说,“黄了。”
“咋黄了呢?”昌艳又问。
昌欢怕昌艳问多了,扫了大伙的兴,替二哥开脱说,“现在经济不景气,吃饭的人少。二哥现在到咱们公司里,和咱们一块儿干。二哥是老爷儿们,身体又好,路上能帮着照顾赵叔,我在家里也放心。”
一顿饭的工夫,把事情定了下来。明天一早,老赵就要赶回黑龙江组织货源。
吃过饭,昌欢让二哥回家打点行装,明早跟老赵一起出差。昌乐是个活性子,在公司毕恭毕敬的,闷了近一个月,也憋得难受,眼下有了出差的机会,也乐得出去走走,高高兴兴回家收拾去了。
下午,昌欢回到公司,找来马小丽,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原先,昌欢就跟马小丽说过,昌乐只在她的名下挂个名头,以后有机会,她再给重新安排工作。现在听昌欢说得有条有理的,明知昌欢已看破她的心思,这种安排,明摆着是冲着她来的,虽说心里割舍不下,也不好说什么,何况马小丽又是风月场上的人物,曾经沧海,阅男无数,哪里还有纯女的那份儿真情?听昌欢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便不再多说什么,只笑了笑,说道,“行啊,一个爷儿们,出去闯闯也好。”说完,打开皮包,点出一千元,递给昌欢,“这是他这个月的工资。”
“大马。”昌欢把钱推了回去,争辩道,“我哥在你这儿,一个月不到,要什么工资呀?再说,当初我不说过了吗?他只在你这挂个名,工资我给开,怎么能让你开呀?算了,算了!”
“别介。”马小丽坚持要给,“在商言商,交情归交情。我的员工,只要不是我开除的,还从来没欠过谁的工钱呢,何况你二哥是个讲义气的人,我这儿也不能含糊了,你拿着,你要是不拿,我就亲自给他送去。”
马小丽话外带音地说了一通,昌欢也装懵懂,笑着把钱收下,心想把这钱给二哥带在身上,省得她还要格外给他差旅费。
傍晚,昌欢到了昌乐家,把一千块钱交给昌乐,说是马小丽发的这个月的工资。昌乐接过钱,手都有些颤抖。这些钱,是他当教师一年都挣不到的,现在仅仅在马小丽那里干了几天,就给了这么多工资。这也是他下海以来的第一笔收入,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嘀咕道,“马小丽,果真义气。”
见二哥提起马小丽,昌欢赶紧叮上一句,“二哥,你和二嫂,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呀。”顿了一会儿,又说,“这样吧,你先出差,等你走了,我瞅空儿去劝劝二嫂,让她回来吧。”
“别理她。”提到妻子,昌乐来了气,“那泼妇,离了倒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