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眼前这位倒也有些不一样,至少气势上做足了功夫。
看到二老爷和老太太对他那样客客气气,素雪便能想见一二。
从婉悦的口中听说,那个人就是司天监的保章正,名叫杨沪。
眼下二老爷和老太太正在同杨沪交涉着,尤其是老太太,好像很紧张似的。
素雪本以为请这个保章正来是二太太的主意,如今看来却不像,因为二太太避得远远的。
除了府里的人丁,杨沪还带了一群人来,一律穿着青色鹤氅,如同一批警犬似的快速穿行在府里的每一个角落,还对着空气大呼小嚷,一派神经兮兮的样子。
“装神弄鬼。”素雪轻嗤一声,转身想回屋去,却被婉悦抓住了手腕。
素雪心下一凉,婉悦这是想做什么?
回过脸来,却见婉悦依旧笑得温和:“听说那保章正神算得很,许多达官贵人想请都请不到呢,这下来了咱们府里,是个好机会,三姐姐的婚事将近了,去向他求个吉利,也好消灾避难,永保福贵。”
婉悦看起来并无异样,是她多心了吧……
素雪强压下心中的狐疑,笑笑道:“我不怎么信这些,再说了,他又不是菩萨佛主,能向他求个什么吉利啊?”
婉悦脸色僵了僵,又指着那边道:“父亲和祖母都在呢,看样子那些小术士等会子要进屋去驱邪,我们回了屋,反而不方便。”
顿了顿,又脸上一喜,道:“三姐姐若是不喜欢这样的吵闹,不如从假山那边儿绕过去,到池亭水榭走走?那边儿风清气爽,逛完回来,这边法事也该做完了。”
素雪实在不太习惯六小姐这样殷勤。可是眼下这样的建议又着实合她的胃口。
迟疑一阵,便应了。
妙梦跟在素雪身后,婉悦则让兰竹跟随身后,四人一起饶过人群。向池亭水榭那边儿走去。
二老爷和老太太正急着同杨沪商量交涉,府里的人也都兴致勃勃地看热闹,一直无人理会素雪这边儿。
走近假山的时候,素雪禁不住再次回头望了杨沪一眼,这才发觉他近身的小术童手中拽着一根红绳。
顺着红绳往下看,一个黑乎乎的物什闯入素雪眼帘,吓了她一跳。
定了定神看清,原来是一只黑山羊,而那只黑山羊似乎也察觉到了素雪的惊惧,正直直地盯着素雪。
素雪又无端打了一个寒噤。转身催促婉悦道:“还是快走吧。”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不知为何。
那黑山羊好似有灵性一般,那种目光,如同锁定猎物一般的目光……
因为素雪心中有些怯,所以走得更急。没发觉身后的婉悦正脸色沉沉地凝视着被人群簇拥着的杨沪,杨沪也朝着婉悦这边儿看了一眼。
两人对视一下,又快速移开。
走到水榭这边,远离了嘈杂,又吹了一阵凉风,素雪心中的恐惧才消散了不少。
平静下来以后顿觉自己没出息,那不就是一只羊吗?又不是狼。怕什么?
可她还是忍不住悄悄问妙梦为什么保章正会带一只黑山羊进府来。
妙梦眨眨眼,解释道:“小姐您不知道吗?那可是鬼金羊星君啊!鬼金羊星君是司天监的灵兽,能晓天机,测命理,祛邪灵。当初皇上命宫廷画师为司天监的周提点画像,周提点还特意将星君牵到身旁一同被画呢!鬼金羊星君能到府上来。那可是无上荣光的事。”
素雪抽了抽嘴角,不禁失笑,随便抓来一只小肥羊就想充当鬼金羊星君了?司天监这帮人还当真是不怕贻笑大方。
听到这样的说辞,素雪心中反而不害怕了,一边走一边百无聊赖地四处看。
江府的池亭水榭很宽敞。水中锦鲤悠然闲游,岸边绿柳随风轻摆,饶是到了百草衰竭的秋日,这里也能别有一番风景。
婉悦走在素雪后面,到了一个四角亭便提议歇一阵,素雪也随和,跟着一同进去坐下来。
清风缓缓吹过来,婉悦笑了笑,忽然问道:“三姐姐可知道府里为何要请来保章正?”
素雪尴尬笑笑,她自然不便说是因为二太太做多了亏心事害怕遭报应所以才请来驱邪。
而且就目前看来,似乎还真不是二太太请来的。
想及此,素雪也疑惑起来,看着婉悦,反问道:“六妹知道?”
婉悦抿唇一笑,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是祖母啊。祖母之前说她房里那镜台有妖邪之物,所以请了保章正来府里观察江府上空的星象,如今就差最后的法事了。”
素雪恍然大悟,原来是为着镜台那回事儿啊。
素雪不信那些招摇撞骗的术士是因为自己是名医者,可是人就是这样自相矛盾,不信神,却拜神,不信鬼,却怕鬼。
就好比她,分明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术士,却又偏生相信一些风水运理。
床榻不能对着镜台,也不能对着门,卧室中不能放刀具利器,屋宅不能有穿堂风,不能有横梁压顶……
这些其实都只是很简单的风水常识。
轻轻呼口气,原来不是二太太做贼心虚,而是老太太想求个心安。
“祖母常说睡眠不好,希望这回法完事做过之后,就能好转了。”素雪淡淡说。
婉悦点头。
正在这时,兰竹忽然惊呼一声,对婉悦道:“小姐,糟糕了!”
素雪一怔,看着兰竹。
兰竹急得脸色发红,连说:“刚刚出来得太匆忙,为二太太熬的雪梨羹还在小灶上呢,这会子怕是烧成糊了!”
婉悦却是依旧冷静,沉着脸道:“不是还有雪梅守在房里吗?大惊小怪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