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掇妥当了,千柔又递上一碗热米粥,池墨胡乱喝了两口,胃里暖了,发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些血色。
“说吧,你要我救谁的命?”
素雪安静坐着,目光幽幽地盯着池墨。
语气虽不冷不热。心里却一直在犯嘀咕,池墨难不成是被人虐待了?否则怎会轻易喊出救命二字?
池墨缓了口气,再次跪下来,说的却是:“府里人人都说三小姐您懂得歧黄之术,求三小姐慈悲,救一救小的那苦命哥哥!”
素雪先是一愣,随即缓缓恢复平静,转头看了千柔一眼,千柔立刻会意,上前问道:“府里人都知道你当时被买进来的时候是个举目无亲的孤儿,哪里还会有什么哥哥?”
说罢又正了正色,道:“池墨,三小姐是好心想帮你,你就该知恩,可莫要胡乱讲话。”
池墨双手贴地磕了一个头,流着泪道:“三小姐,小的不敢胡乱讲话……其实小的并不是举目无亲,有一个名叫阿顺的亲哥哥。只因当时江府已经不再缺丫鬟,牙婆子便从旁出了这个招儿,让小的把身世说得可怜些,好让富家主子心软,再松个口儿……”
千柔闻言不禁道:“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被大太太知道了你在说谎,将你赶出去吗?”
府里选丫鬟最忌讳的便是那些奸诈耍滑的,连身世都敢捏造,若是被查出来,可不只是被赶出去那样简单了,指不定还会得一顿好打。
再则,以这样的缘由被赶出去,就好似额头上被人画上了一个污点。以后再想到别家谋个去处,也难如登天了。
毕竟大户人家都不会要这种不实诚的下人,哪怕只是当个粗使丫鬟。
池墨当然知晓这当中的厉害关系。她也是被逼到绝处了才豁出去朝三小姐讲了,听千柔这样一吼。她连连朝素雪磕头,求素雪怜悯。
素雪脸上并无半分怒色,只觉得池墨当真可怜,为了能将自己买进府里来做丫鬟,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没法相认。
想着便挥手止住千柔,朝池墨道:“你先把话讲完。”
池墨见素雪并没有因这个而发火,心里更加有了些把握,用袖口抹了抹泪。继续道:“哥哥和小的一样,从小就卖去给大户人家当下人。城西赵家是米行大户,正需要年轻力壮的,哥哥便去给人家做力气活儿。谁料那赵大少爷实在吝啬,哥哥日日夜夜给干活儿,拿到那丁点儿银钱连饱腹都成问题……更别说是这样的大冷天儿,还要穿着单薄衣裳去渡口搬运米粮……”
池墨说着说着,不禁呜咽起来,却又立刻用力抹干泪水,接着道:“可哥哥从没有什么怨言。他说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他不可能做一辈子的苦活,哥哥儿时读过两年书。识的几个字,他相信总有出头的一日,可以去赵家内宅里当个伙计。”
素雪轻轻磨着指腹,倒还是个有上进心的。
可现实却残忍凄凉。
池墨顿了顿,强忍着泪继续道:“就在前阵子,哥哥得了场风寒,一直拖着不见好。谁料那赵家管事铁石心肠,非但不给哥哥减轻活儿,反而催促责打。哥哥也以为只是受了些凉。不算大毛病,便硬撑着卖力做活。谁料越发严重,先是夜夜咳嗽难以入眠。以致现在开始咳血,整个人烧得晕晕乎乎,都开始说胡话了……”
池墨说得伤心,千柔和妙梦也听得焦急。素雪却只是眼眸一敛,淡淡抿了一口茶水。
伤风本由外感,大冬天到渡头去吹冷风做苦活儿,稍不留意便会染病,其实只需及时去药馆抓些桂枝回来熬汤喝,不出两日便能见效。
这本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偶感风寒罢了。
可是从池墨后面的描述来看,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两碗桂枝汤就能解决的事了。
风乃百病之始,邪甚而深,遍传经络,便成了伤寒。以池墨所言来看,池墨哥哥受寒而气弱,邪不易解,累积成痰嗽。
简而言之,就是感冒了不就医,还硬拖着去干活儿,加之身体底子又不太好,便拖成了肺热喘。
若仅仅是肺热的苗头,那倒也简单,可池墨说他都开始咳血痰了,便是相当严重的症状了,这时候切忌胡乱抓药,须得望闻问切,摸清病情才行。
可她如今在府里没法子出去,况且池墨又不敢暴露了她有个哥哥这件事儿……
这倒是真真儿棘手了。
池墨见素雪沉默,不禁又抽泣起来,连声求素雪救救她哥哥。
素雪静静思索一阵,问道:“如今你哥哥人呢?不会还在赵家做活儿吧?”
都咳血了还折腾,那简直是往死里作啊。
幸好池墨摇了摇头,道:“赵家管事见哥哥病重,害怕惹出人命来,就打发了哥哥三两银子,将他从赵家赶出来了……”
妙梦已经听不下去,捂着嘴眼眶发红了。
“小的听闻这些,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贸然出府去,只好偷偷拿银钱托人打点,把哥哥安顿在一家小药铺子里,可那药铺的大夫说哥哥这病拖了太久,已经没法子救了,叫小的不如省些银子置办后事……”
池墨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低着头呜呜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