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必杀一刀,未曾料到给红袄女堪堪避掉,剖开的竟是一张面甲,乍然看到另一张脸从剖开的面甲后露出,惊怔之余,劈出去的第二刀就慢了一线,给红袄女抢先一刀捅刺在胸口。
林缚被击倒,左右将卒也是一时失了分寸,慌乱中给红袄女夺了一匹马,与三名红甲骑兵杀出去与外围残存的两百余骑汇合,冲出重围去。
林缚也是懊悔不己,杀了红袄女或生擒之,战事就可以收尾了,如今还不知道要拖多久。
夕阳坠下西边的丛林,晚霞烧得红艳,林缚只觉得胸口肿痛,想不到这么一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女子,竟是如此的武勇。
红袄女露出真容,骑着一匹青黑大马,率部而回。
虽说这一次冲锋损失了不少人马,但流民军却兴奋得嗷嗷直叫,仿佛红袄女是大胜而归,丝毫没有因为主将陡然间换了一张脸而困惑,倒不晓得谁喊出第一声:“皇觉天女!”便有无数人跟着振臂高呼。
在这些绝大多数目不识丁的流民军眼里,红袄女率数骑在官兵阵列里杀进杀出,又陡然换了一张宛如天仙的美艳面孔回来,无异于是拯救他们出苦海的天女下凡。
林缚没想到,这一战倒让红袄女在流民军里声望大涨,见周普、敖沧海诸将都意兴阑珊,他本意也是要收伏青龙岗的流民军,无意多造杀戮,便传令收兵,徐徐往睢宁城退去。
回睢宁城途中,宁则臣派人押来一名俘将,给五花大绑的捆在马鞍上,林缚看着面熟,想了会才记得是谁,叉腰而笑,说道:“原来是韩采芝啊,江宁一别已是两年之久,没想到你投了流民军。在流民军里混得如何?”
韩采芝羞愧难当,只求一死,脸涨得通红。
林缚示意左右给韩采芝松绑,见他伤势不轻,牵了一匹软鞍好马给他骑上,问他:“陈魁立他们,也与你一起投了流民军?”
“嗯,”韩采芝恨不得将自己的脸遮起来,却又不能抗拒回应林缚的问话,只闷声说道,“只有我与陈魁立侥幸活了下来,其他三人都死了。”
“唉,世事无常啊,当年将你们逐出江宁,也是迫不得已,我还派人去寿州找过你们,想请你们回来帮我做事,”林缚微微叹息,眯眼看着远方青黑的天际,“寿州已成残城,十室九空,也根本打听不到你们的消息。这次回来,帮我做事如何?”
“……”韩采芝愣在那里,不知道林缚这是拉家常呢,还是招降,但听林缚派人去寿州找过他们,心里就感激得很。男儿在世,搏名求利,想林缚名动天下,还惦念着他们,专门派人去找他们,这份荣耀,韩采芝心绪又怎能不激动?
“呸!”孙壮给捆在另一匹马上,身子无法挣扎,却将林缚与韩采芝之间的对话听在耳里,恨恨的朝着地上唾了一口,大骂韩采芝,“我就晓得你这狗贼后脑长着反骨,你对得起战死沙场的弟兄!对得起安帅,对得起无数怨魂冤鬼!安帅与多少弟兄,都枉死在这狗贼手里,你若降,我做鬼也饶不过你!”
韩采芝羞愧难当,对林缚说道:“林爷,你还是将我绑起来吧!”
“沙场之上,江东左军战死将卒,又不冤枉?尔等流寇天下,那些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万万民众,又不冤枉?偏偏你的弟兄死得冤枉?”林缚让人将孙壮的脸拨过来,说道,“且不说其他,淮泗十七县,在籍丁口一百六十七万,尔等未来,虽穷困,大体还能过活,你看看这片土地,还有多少人没有背井离乡?又有多少人死于道旁、客死异乡?你说你的弟兄死得冤枉,云梯关码头那四五百名讨生活的苦哈哈,给你一刀杀得干净,可不冤枉?濠州城,给你们所破,而后夺来/经年,城中丁口恢复也不及原来十一,此时又给你们夺去,濠州城里手无寸铁、生凭也没有做过一桩恶事的民众,岂不死得冤枉?”
“呸!”孙壮给绑得姿态难看,啐不到林缚的脸上。
“尔等自诩义军,替天行道,为民做主,”林缚哈哈一笑,说道,“我江东左军军纪,行军作战,不扰民、不劫民、不杀民,不奸/淫妇女,行军宿营不占民宅,践踏民田照价赔偿,向民买粮买菜,照市价给偿,不短一厘一毫。有违者,查实军纪严惩不怠。敢问尔等义军能做到几点?”
“……”孙壮本来就口拙,给林缚说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气恼得想将林缚撕碎得吃掉。
“说是要杀出个朗朗乾坤,不过流毒天下之大贼!”林缚不屑的说道,“刘安儿酋首,中了岳督的圈套,在徐州给陈韩三所杀,不过是罪有应得,有什么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