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伯与马臻前脚离开,林缚便将刘庭州请来。
林缚也不将事情说透,他对董原总不至于毫无保留的信任,将底牌悉数告之,只说张玉伯献诈降之策,陈韩三有将计就计、假戏真做的可能。但要解河淮危局,淮东也只能冒险一试,约定时日要董原从涡阳率兵北进睢阳、虞城,以限制后期燕胡有更多的兵马从西线进入徐州附近。
刘庭州马不停蹄的赶回涡阳,与董原见面,已是进入十月下旬的严寒季节。
听得林缚欲行诈降诱敌之计,董原满心疑惑,说道:“淮东每行奇策,看似险计,实际都有极大的胜算才会去做。这一趟,淮东揣着怎样的心思,却叫人怎么也看不明白啊。”
董原出镇淮西,也是初来乍到,再加上刘庭州声望颇高,董原也事事愿跟他商议。
“明晓得陈韩三有假戏真做的可能,还调淮阳镇主力赶到徐州城去,会面临给陈韩三及南下虏兵两面夹击的凶险,”肖魁安也蹙紧眉头,疑惑不解的说道,“即使林淮东对淮阳镇军的战力有信心,陈韩三见机不对,还能将南下虏兵迎入徐州城中,也足以叫淮东无计可施……”
刘庭州猜测道:“也许是林淮东认定陈韩三一定会投敌,但这时又苦于师出无名——与其拖到形势崩溃之后,十数万燕胡兵马压来再让陈韩三顺势投敌,还不如这时候就迫使陈韩三投敌,让形势先分明起来。即使陈韩三见机不对,退守徐州城不出,形势对淮东来说,也不能算最坏……”
这时候燕胡兵马主力还给拖在东平一带,离徐州有三百里的路程,一时无法南下。
燕胡兵马暂时无法南下的主要原因,一个是因为鲁国公梁成有两三万残兵给围困在东平,而梁成冲则率兵驻守济宁,随时打算去解东平之围。再一个就是,济南以西、以南地区,在过去数年时受战事破坏,都没能恢复生产,即便是地主、豪户,也给流民军犁了一遍又一遍,燕胡十数万兵马进入之后,无法从地方及时获得充足的粮草补给。这就要求燕胡兵马主力必需以济南为中心,从燕蓟等地转输大量粮秣军械过来。
在东平等城没有给拔除的情况下,燕胡兵马主力暂时还不能南下。
在燕胡兵马主力不能南下之际,迫使陈韩三公开投敌,淮东虽无望攻下重兵防卫的徐州城,但可以先拔除徐州外围的城寨,而不至于等到燕胡南征兵马主力过来之后,陷入彻底的被动之中。
董原手托着长出短须的下颔,说道:“刘大人所言,确实也应是淮东考虑的一个方面,但倘若淮阳镇主力在徐州城下遭受重挫,哪怕是仅获得险胜,对东线接下来的形势,都是弊远大于利——就东线形势,要没有七八成的把握,宁可徐州城失去,也不应该拿花了两年心思、投入大量资源构造的淮阳防线去冒险。”
淮泗形势要害在徐州、门户在徐州,徐州的地形重要,自不用多说。但徐州为陈韩三所掌握,而以淮东敌视,这是淮东经营淮泗防线所一直都面对的现实。故而这两三年来,淮东着重加强徐州南面的淮阳、睢宁、宿豫等城,还在睢宁与淮阳之间,在汴水西岸增筑了一座坚城,就是要在一定程度上化解徐州在地形上对淮泗地区的压制。
形势如此危急,林缚弃数年努力不用,明明没有多大的把握,还要冒险去夺徐州城,自然叫董原百思不解。
刘庭州又说道:“林淮东以派兵进驻下邳为条件,与陈韩三约定诈降为计诱敌深入的战略,也有可能林缚在派兵进驻下邳之后就按兵不动……”
“这也有可能,但最终让陈韩三将徐州献给燕虏,淮东即便多得一座下邳城,未必就能占到多少便宜!”所谓“以正合、以奇胜”,淮东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董原不会轻易相信有高宗庭辅佐的林缚会拿整个淮泗防线的安危,去搏一个五成胜算不到、夺取徐州的机会。
董原将案头堆着的地图展开,拿淮东所产的炭笔,在下邳的方位画上标识,自言自语道:“淮东派兵进驻下邳,袁立山派偏师来取徐州,就只能走西线接近徐州城。这徐州城以西或西北,并没有特别利于以少胜多的地形啊!”
徐州西临汴水、泗水从其北面、东面流过,西边有九里山、泉山等低矮山岭,多在数十丈到百余丈之间。河流入冬就会逐渐封冻,而数座山岭虽在平坦的河淮平原显得颇为高峻,但山势局促,远远谈不上锁咽之险,
“诺,你们看,”董原将手压在徐州西北九里山的方位上,说道,“淮东这趟要想夺得徐州,唯有在燕胡所遣偏师从西北方向接近徐州城之前,淮阳镇军主力及时果断插入到九里山附近,这样才能封锁燕胡偏师进入徐州的通道——陈韩三为取信燕虏,必然要出城与燕虏偏师夹击淮阳镇军。”
“岂不是淮阳镇军要在九里山附近击溃陈韩三所部与燕虏偏师的联合,才有夺取徐州城的机会?”肖魁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