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仿若电闪雷鸣,弘治帝冷冷盯着案上那封信,眼中泛着冷芒,脸颊不住地抽搐。
很多年没有如此勃然怒过了,尽管与朝臣们在许多事情上难以达成一致,但有个事实满朝文武无法否认,弘治帝是个好皇帝,他勤勉政事,英明果决,更重要的是,他性情温和,很少红脸,更别提今日这般勃然大怒了。
贼人承天门前一箭投书,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大明皇帝的脸上,弘治帝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痛。
他甚至对自己多年的努力产生了怀疑,……朝堂,民间,不是人人在赞颂大明中兴吗?他朱祐樘一手缔造出来的盛世伟业里,为何还有贼子竟敢如此挑衅朱明皇权?为何堂堂大明皇都禁宫,竟被那些贼子来往进出如入无人之境?花了十七年治下的江山……果真是盛世江山么?
“陛下——”
殿门外,一名宦官神色匆忙地小跑而入,跪地禀道:“陛下,半个时辰前,吏部马尚书在京师外西城被刺,所幸被锦衣卫巧遇相救,马尚书有惊无险,刺客擒下三名,余者近二十人遁逃无踪……”
跪地一直不敢抬头的锦衣卫牟斌闻言不由心情大定,悄然无声地轻舒了口气。
不知哪个手下如此给他长脸,回头一定要重重赏他!这下好了,锦衣卫救下马尚书,已然立了一功,陛下发再大的火也不会烧到锦衣卫了。
货比货该扔,与牟斌并排跪着的王岳心情愈发阴沉,锦衣卫救了马尚书,还拿下了三名刺客,相比东厂的毫无建树,王岳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弘治帝的脸已气得发绿了。
“好,好!我煌煌大明京师,今日竟成贼人跃马扬刀之乐土,好!”
砰!
一个精致的茶盏儿被摔得粉碎,牟斌和王岳在布满了碎瓷片的冰冷地砖上磕头不已。
“陛下保重龙体。臣(奴婢)死罪。”
弘治帝冷冷盯着二人,一字一句道:“你们听着,朕不管那些贼人下一步要做什么,也不管他们藏在哪个老鼠洞里,朕限你们十日……不,三日之内,把他们一个不剩地查出来,朕的刀已磨利擦亮。三日之后必要砍下人头,不是他们的,就是你们的!听明白了吗?”
“臣(奴婢)遵旨。”二人冷汗潸潸……天子之怒,伏尸千里。
牟斌和王岳出宫后,厂卫缇骑四出,大索京师,平静的皇都顿时喧闹起来。
大明的国家机器缓缓开动,它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无情地碾压吞噬世间一切敢挑衅皇权的任何生灵……东安门的东厂大堂。身躯佝偻的王岳恭恭敬敬给岳王爷上着香,身后跪着一排东厂档头,领班和管事。
王岳沉默躬身。朝岳飞画像三拜之后,才转过身,面色阴寒如霜,盯着跪成一排的东厂属下,一开口声音尖利难听。
“好,好得很,光天化日让贼人在京师皇城来去如入无人之境,还敢朝禁宫射箭投书,害杂家在陛下面前吃了好大一个挂落。好呀,你们这些崽子越来越出息啦。”
众人惶恐,纷纷磕头请罪。
王岳冷冷道:“那帮子无法无天的杂碎,可查出底细了?是什么人?”
“回厂公,从投书上来看。应是三年前被当时还是兵部尚书的马大人开革的宣府边军将领,这伙人大概对马尚书怀恨在心……”
王岳眉头越拧越深:“被开革的边军将领?三年前开革的将领,怎地等到今日才来刺杀?”
“当初马尚书开革了三十余位贪墨兵粮兵饷的将领,而且还将他们发配琼南,估摸着他们是今年才从琼南逃出来。潜入京师向马尚书寻仇的。”
“这帮杀才倒也胆大,不怕祸延九族么?他们的家小呢?”
东厂档头讷讷道:“当时事发之后,马尚书便回了京,宣府镇守太监刘清刘公公又补了刀,把他们的家小全部秘密处死了……”
王岳重重一哼:“这个刘清也不干净,肯定没少拿好处,事发便将他们家小灭口,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东西。”
说着王岳摇头一叹:“难怪这帮杀才如此不要命,敢在京师皇城撒泼,被人杀了全家能不报仇吗?刘清倒是干得隐秘,这笔帐全算到马尚书头上了,冤不冤呐。”
档头管事们垂头不敢发一言,看似平常的案子,里面的水太深太浑了,区区一个宣府镇守太监恐怕没这么大的胆子干这事,恐怕京师里有人给他撑着腰呢……
王岳神情渐渐冷厉起来:“你们都听着,陛下已下严旨,不管用什么方法,三日内必须将这伙杀才揪出来,揪不出来你们便代杂家上断头台吧。”
目光望向大堂外,王岳冷冷道:“……这个功劳,可不能再让锦衣卫抢走了,杂家输不起,你们更输不起,明白了吗?”
“是,厂公……贼人成了一只失鹿,京师成了逐鹿的战场,厂卫齐出,为这只失鹿而用尽机谋算计。
锦衣卫北镇抚司大堂。
牟斌看着秦堪,欣慰的笑容里夹杂着忧虑。
“好,秦千户不错,今日为老夫在陛下面前挣了一回脸,老夫早知秦千户是个难得的人才,当初把你调来京师是对的。”
秦堪谦逊地一拱手,笑道:“多谢牟帅提拔,下官不过适逢其会而已,马尚书一身浩然正气,纵然没有下官,想必贼人也不能伤他分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