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的呻吟声布满整个大营,后汉大军占尽优势,几乎击杀脩则与姜聪等人,甚至斩杀了汉军猛将关彝。这是一场胜负即将分晓的战斗,偏偏伪汉太子刘动率军赶到,让汉军得救,也让刘渊沉吟许久。
攻破平原,高唐之后,伪汉仍有余力分兵顾及这一侧,难道说呼延翼与慕容廆被刘动这个小子给击退了?
“曹嶷将军伤势沉重,怕是要送回邺都养伤,伤亡清点完毕,陛下可要……”刘欢乐把外面的事情终结一番,在刘渊身畔垂首说着。
“讲!”
“是,骑兵阵亡八千七百余人,伤者五千四百余骑,步卒阵亡一万九千余人,失踪三千余人,伤者接近两万,除此之外余者多有负伤,但仍可再战。”刘欢乐说完叹了口气,这一战胡军损失也是不小,那受伤的是指无法继续作战的,而能够作战的都没有计算在伤者之中。
刘渊双目放光道:“脩则与关彝的部队损失远在朕大军之上,这么说来能战的只有刘动小儿一部了?”
“可用之军勉强凑够五万之数,那刘动的兵力怕是更多。陛下若要继续进击,是否有些冒险呢?毕竟……”说到这里,刘欢乐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刘渊看着这族内的高官,微微笑道:“你是想说毕竟呼延翼与慕容廆还没有消息,可汉人已经能够抽出兵力对付朕了?”
“微臣不敢,只是敌情未明前陛下不宜轻举妄动啊!”刘欢乐见心中所想被陛下说破,连忙跪地恳求道。
“呼延翼与慕容廆都是朕得力的臂膀,就算刘动小儿如何奸诈,也只能阻之,难以败之。朕料此刻呼延与慕容必是被汉军阻拦,刘动小儿急于返回平原战场迎击,朕此刻挑选精兵趁夜奔袭,定让刘动小儿大吃一惊!”刘渊信心满满,侃侃而谈,对于眼下局势看得很是清楚。
刘欢乐微微皱眉,把陛下的思路消化在脑中道:“脩则残部仍在,刘动必是留下兵马守护,陛下欲连夜出击,怕是要遭遇此军,是否会打草惊蛇?”
“你听听营外的声音,知道有多少我大汉勇士负伤忍痛么?”刘渊话题一转,掀开营帐门帘对着刘欢乐道。营门外的侍卫见是陛下皆是跪地,等待号令。而营中的哀吟声不再若隐若现,而是清晰的传入了大帐之内。
“汉人只会比这更严重,脩则残部定然退守河岸休整,怎会有能力继续拦路?”刘渊看着恍然大悟的刘欢乐不由得笑道。
刘欢乐躬身施礼道:“陛下神算,微臣惭愧。”
风疾雨疾,大雨滂沱的声响盖不住军中的痛苦之声,伤势甚重的后汉兵将即便强忍痛楚,仍是情不自禁的发出难听的声音。不是说躺在营帐中不动弹便不会疼,而是即便静止不动,那伤口也在不断的挑战将士们的忍耐极限。
“陛下,石将军传讯。”营门外一人被雨水打湿衣衫,跨入营帐中,带水的脚印沾着几分泥泞,让整洁干净的王帐顿时失色不少。
“何事?”刘渊正与刘欢乐筹谋出击,见军中大臣李熹入内,闻言问道。
李熹拱手道:“汉将祖逖,诸葛京放弃博平城,全军当是前往平原。石勒将军亲自率领一军追击,另分张敬将军率军由南路赶赴平原支援,这是石勒手书。”言罢,恭恭敬敬的把书信送上。
“李卿辛苦,暖暖身子。”刘渊毫无架子的接过书信观看起来,李熹来到火炉旁取暖。大雨让这深夜显得更加的神秘威严,道路泥泞,视线不清,衣甲湿透,并不是一个发兵的好日子。李熹还不知道刘渊的决断,但心中这么想着。
“石世龙颇有眼光,看来与张宾等人无甚关系。”信中所书寥寥,并无过多内容,可一字一句皆是洞悉局势的结果。
见陛下赞叹,刘欢乐与李熹皆知石勒是有真材实料并非是依靠他人的谋略,信中清楚陛下所指,二人上前道:“先前渡河作战,我军本就处于弱势,能够痛击汉军实属不易。张宾忠于大汉,谋略非常,如非惹得众怒亦不会如此下场,如此人才倒是可惜。”
刘渊颔首道:“你二人找个时间,把张先生请回来,这样的大才朕很是需要。另外告诉石勒,接应呼延与慕容两部人马,守好清河郡。”
“是,微臣这就去办。”李熹也是汉人出身,当初张宾与刘曜策划南下之战,结果强盛的胡军大受损伤,各族愤怒之余矛头自然指向张宾这副手。某种程度上说,强行南下是陛下的旨意,指挥全军是刘曜的事情,张宾充其量只是谋主,却要替陛下父子背黑锅,承受众怒,始终没有怨言,这样的态度让陛下自然满意,否则也不会心心念念的记着了。
“太子殿下伤势无碍,但需静养一段时日……伪汉大将军姜维在西线甚是活跃,臣以为仅有宇文一部人马怕是制约不住,而京师一时并无上乘统帅,国家正是用人之时。永明将军乃是我族中首将,若能使其戴罪立功,对于稳定局势将有莫大的助益。”刘欢乐听陛下的意思要让张宾官复原职,顿时便知晓陛下真正的用意乃是启用因为战败而削权的爱子刘曜。
刘渊很是满意的颔首道:“确该如此,姜伯约名闻天下,即是朕也不敢轻言胜之。若有永明替朕前往,朕当专心东顾。可先恢复张宾官职,给朕看紧朝中动态!”
“是!”刘欢乐恭谨从命道。
“传朕旨意,各军拣选精锐凑足三万,二更埋锅造饭,三更随朕出征!”刘渊眼中杀机涌动,透过瓢泼大雨,深沉的夜幕,好似能够直冲上天!
……
雨夜,灯火依稀。
如此大雨,让这个时代一切的照明工具在露天的情况下都是完全无用。平原城头的火光也只限于城墙上的亭柱之内,巡视的军卒用很快的步伐往来小跑着,每隔一刻钟巡逻一次比起正常时期不知要少了多少个来回。
可即便如此,仍是雨破灯笼,浇灭烛火。
“这样的气候,胡人已经退却了吧……”谯登眺望远方只是朦胧一片,微凉的手掌反复搓着,想找到一丝关于胡人的蛛丝马迹,但偏偏雨夜深眼中只有密集的雨丝,与沉寂的夜色。
“军中已经派遣探马斥候伏路打探,大人还是去歇息吧,相信胡人明日必然复来。”司马略来到城头,见谯登夜深仍未歇息,忍不住劝道。
谯登摇头道:“太子殿下去迎击刘渊的大军没有消息传回,实在是难以入寐。”
司马略想了想道:“有脩则大人的主力人马在,想来这一战并无大碍,谯大人何以放心不下?”
“军情第一,天子殿下的安危也是第一,你可清楚?”谯登看了司马略一眼,颇有无奈的道。
司马略微微一怔,沉吟许久叹道:“末将明白了。”
对于数十万汉军来说,北伐胜利是众望所归,可对于谯登这等重臣来讲,北伐的着眼点并非胜负,而是安危。
一战不成还有下次,只要太子殿下平安无事,大汉王朝平安无事,小小的胡人总有被消灭的一天。可若是因为一战损失了殿下,因此动摇了朝廷的根基与延续,那才是滔天大罪,才是最不该发生的事情。
谯登有呼雷阙的指挥权,更掌握军中的消息,中原的消息,形势稍有变化,即便太子殿下不愿,谯登也会想办法让太子殿下脱离险境,哪怕是放弃眼下取得的的胜果。因此太子,脩则与刘渊之战,谯登十分关注。
只有第一时间掌握情报,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谯登宁愿一夜不眠,也不想错过最佳的反应时间。
雨水冲刷满地的血迹,断旗残兵被大雨汇聚的水流冲得老远,血迹也完全淡化渗透到了泥土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