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将寝宫中所有人等全都屏退出去之后,武后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痴痴地与高宗对视了好一阵子,而后轻唤了一声,未语泪已先流。“媚娘,你这,这是……”
高宗一向最怕的就是武后的流泪,纵使此际正疑惑于武后屏退众人的用意何在,可一见到武后那泪流满面的样子,所有的疑虑早已抛得不知去向了,剩下的只有手足无措之慌乱,若不是不利于行,只怕早已跳将起来了的。
“没,没事,妾身只是高兴的,陛下龙体能安康,妾身就算是再苦,也是值了的。”
一见高宗急,武后的眼神里立马飞快地掠过一丝精芒,可表现出来的却是一派慌乱,一边忙不迭地抹了把眼泪,一边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道。
“那就好,那就好,唉,朕这身体怕是不中用了,这些年来,若非有媚娘帮朕支撑着,朝局怕是早糜烂不堪矣,朕对不住你啊。”
武后的话里倒是意味暧昧,奈何此际高宗心神根本不在朝局上,又哪能意会得到武后的苦心,也就只当武后这是在抱怨政务的繁杂,心中愧疚之意顿时便大起了,满脸歉然之色地感慨了起来。
“陛下。”
武后的本意并非是要抱怨,只是想以之切入朝局话题,不过么,高宗的误会对她来说,却也算是个好事,只要高宗内心里的愧疚之感不减,武后便能借此作出一篇大文章来,这等机会,以武后之能,自是不会错过了去,但见武后身体一个前扑,似感激,又似惶恐不安状地趴下了身子,柔荑一伸,已请捂住了高宗的嘴,双眼含泪地仰头望着高宗的眼,那小样子,若不是老了些,还真有些个楚楚动人之状。
“媚娘啊,朕与你相知相携三十余载,经历不知多少风风雨雨,而今,朕怕是不能再陪爱卿走下去了,朕……”
武后那等小鸟依人状若是旁人见了,怕是得惊诧莫名,可高宗偏偏就吃这么一套,心中暖意大起之下,恍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数十年前,心情激荡不已,伸手握住了武后的手,再次感慨了起来。
“陛下,您会好起来的,妾身……”
武后虽是狠毒入骨之辈,可当着高宗这般深情,心不禁也是一软,忙不迭地出言试探宽慰高宗一番,只是话未说完,已被高宗伸手轻捂住了嘴。
“媚娘,别说了,朕的身体,朕自己知晓,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罢了,呵,朕一生灭国无数,已是可以无愧于心了的,即便是列祖列宗,怕也挑不出朕的不是来,朕这一辈子,值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媚娘你啊。”
高宗动情地将武后揽入了怀中,温柔地拍着武后的背,语带忧虑地述说着。
“陛下,臣妾愿随陛下一道走。”
武后对高宗其实并无多少的爱意,然则夫妻数十年下来,感情多少还是有一些的,眼瞅着高宗激动若此,武后心中也不免有些伤感,说出来的话自也就带了些真情实意。
“媚娘不必如此,朕非昏君,岂可行殉葬之事,此事休得再提!”
对于武后的殉葬之言,高宗心中虽感动,却并不以为然,这便假作不悦状地出言喝止道。
“陛下,臣妾,臣妾……”
武后之言原本就是半真半假,被高宗这么一喝止,真情固然是多了几分,可演戏的成分么,却依旧还在,一派泪眼婆娑状地望着高宗,竟似哽咽得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唯有双眼里的深情却似浓得泛滥不已。
“媚娘啊,你一生好强,素来不肯让人,也就朕能容得下,而今,朕已是要去了,你可不能再一味逞强了啊,显儿非常人也,文韬武略皆出类拔萃,纵使比之先帝,也不遑多让,有他在,社稷当无忧也,媚娘操劳了如此多年,也该好生歇歇了,那些烦心的政务么,能不理便不理好了。”
高宗爱怜地伸手帮武后抹了下腮边的泪水,以交代后世的口吻,细细地叮咛了一番,言语虽温和,可话里的意思却已是说得个分明,那便是要武后交权。
“陛下,臣妾倒是愿息事宁人,奈何显儿他,哎,妾身都不知该如何跟陛下说了。”
权力就是武后的命根,要她交权,那就是要她的命,别说高宗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这等可能,这一听高宗如此说法,自然不肯应命,眼中精光一闪,面色黯然地低下了头来,一派幽怨状地说了一句道。
“嗯?媚娘此言何意?”
武后与李显的尖锐矛盾,高宗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实际上,这也是高宗自己有意无意促成的结果,然则一听武后这话里的蹊跷显然不是在说往日里的恩怨,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迟疑着出言追问道。
“陛下,您有所不知,显儿他,他……,哎,河西大军已将至洛阳矣,妾身无能,竟致朝局糜烂于斯,臣妾愧对陛下之宠信啊,陛下,臣妾罪该万死,臣妾,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