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队长带着御林军以及宫中侍卫,抬着轿子,赶着他们赶来的华丽马车,紧紧地跟着李公公的队伍走着,借李公公之能,保他们所有人的命。
寒初蓝靠窗而坐,偶尔,她会推开窗,看着窗外的景物。望着熟悉的一景一物,随着马车的前进,慢慢地被她抛在后面,距离越拉越远,她抿紧了唇,眼神深幽,一句话也没有说,坐在她身边的李氏似是听到她的轻叹声,又似是错觉。
郑队长带着的人太多了,过于招摇,所经之处,都引来无数百姓的围观。
寒初蓝关上了窗,扭头望向了夜千泽,夜千泽也正在望着她,看到她望来,他淡淡地笑着:“蓝儿,想说什么?”
“过于招摇。”
寒初蓝淡淡地说了一句。
夜沐是摄政王,政敌太多,他们如此招摇地回京,难免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寒初蓝觉得还是悄悄地回京便好,像李公公带来的人,便是轻车简装,不过十几个人,前行起来也容易。
夜千泽与李氏相视一眼,郑队长带的人太多,的确过于招摇,这也是太皇太后故意的,故意用招摇的排场把夜千泽迎回去,表面上是告诉全天下的人,她这个皇祖母有多么的疼爱夜千泽这个皇孙,实际的用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打开了车门,夜千泽低低地对亲自赶马的无尘说道:“出了清水县,就把他们甩了。”
无尘头都不回,沉冷地应着:“是。”
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到了清水县城,他们不再进城,但需从城门前走过,顺着城门前那条官道直达杨县,再从杨县直取定州。
林大人带着人在城门口等候着,看到夜千泽的马车来了,他连忙迎上前,李公公喝住了马,队伍立即停了下来。
“何事?”
李公公尖着嗓子喝问着林大人。
林大人点头哈腰,讨好堆笑着:“下官是清水县的县官,听闻世子爷回京路过,便在此候着恭送世子。”
“林大人请回。李公公,走吧。”
李公公还没有说话,马车里传出夜千泽淡淡冷冷的声音,他连脸都没有露,可见他并不喜欢林大人如此的讨好。
“是。”
李公公恭敬地应了一声,扫向林大人,林大人有点儿尴尬,但还是很识趣地退到一边去,看着马车从自己的面前走过。
杨庭轩站在不远处,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马车缓缓地拉过,那车门紧闭,车窗紧闭,他根本就看不到那张熟悉的小脸。
今日之别,他连一声“珍重”都没有机会亲口对她说。
今日之别,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她是人妻之隔了,还有层层枷锁,她会成为摄政王府的世子妃,而他依旧是这偏远县城的平民百姓。
夜千泽淡冷的话从马车传出来,他听得真真切切,然后一县之主的林大人就识趣地退到一边去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更不敢有不悦之色。
不过是一句淡得不能再淡的话,但因为夜千泽的身份改变了,听在林大人的耳里,就是极具威严的。
杨庭轩不妒忌夜千泽拥有那般高贵的身份,他只嫉妒夜千泽拥有了寒初蓝。那个精于厨艺,却不肯轻易展现出来,有胆识,有野心,却也善良的女子。
紧紧地盯着那马车,恨不得把马车盯出千百个孔来,让他有机会再看一遍她的容颜。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可怜他,车窗忽然被一只小手推开了,虽然距离有些远了,杨庭轩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只小手是属于寒初蓝的。
车外风大,天气冷,她伸手开窗干嘛,会冷着的。
一张他做梦都会想着的俏脸出现在车窗前,那双明亮的大眼直直地朝他望来,似是她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似的。然后,他看到她冲他淡淡地笑着,那只小手伸出了窗外,朝他挥挥手,她的红唇似是在动着,应该在和他说着“珍重。”
距离远了,风有点大,他听不清楚她是否在和他道珍重,他在看到她的笑,看到她挥着的小手后,连忙回应她,也挥了挥手,默默地在心里说着:初蓝,保重!
一只大手在这个时候伸出了车窗外,轻轻地握住了朝她挥舞着的小手,然后轻柔又霸道地把她的手捉回了车内,车窗随即关上了。
眼神一黯,杨庭轩知道那只轻柔又霸道的大手是谁的。
“外面冷。”夜千泽神色温柔地把寒初蓝的小手拉了回来,关上车窗后,就双手包着她的双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不让她知道,他刚刚在吃醋,她冲杨庭轩笑了,她朝杨庭轩挥手了。
“嗯,又下雪了。”
寒初蓝看他一眼,知道他的温柔之下藏着他的酸意,也不点破他,从他的大掌中抽回自己的双手,人便往车身上靠着,有点无趣地望着对面的车窗。
“要不要睡一会儿?你昨夜没有休息好。”夜千泽揽住她的肩头,让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昨天晚上,她忙着做帐,忙着安排好一切,再加上她内心的不舍,几乎一夜未眠。
寒初蓝默默地靠着他的肩膀,夜千泽又扯了扯她身上的披风,他轻柔地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话,她无心去听,却觉得倍感心安,慢慢地便合上了眼眸,沉入了梦乡。
她睡着后,夜千泽不再让她靠着肩,而是把她扶抱在怀里,低沉地隔着车门吩咐着无尘:“现在就把他们甩掉!”
“是。”
无尘还是回他一记低沉的应答。
“娘,坐好。”
夜千泽又温声提醒着李氏,李氏慈爱地笑着:“放心吧,娘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不会害怕的。泽儿,回去后,你不要再叫娘了,像以前那般叫奶娘。”
夜千泽抱紧睡着的寒初蓝,不让加速的马车惊扰她的美梦。听了李氏的话,他抿抿唇,又深深地注视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寒初蓝,似是在说给李氏听,又好像在说给寒初蓝听,“蓝儿说过,养育之恩等同生养之恩。娘于我,有哺乳之恩,亦有养育之恩,更有救命之恩,在泽儿的心里,娘便如同我的亲娘一般,这个称呼不会变的。”李氏再无亲人,唯一的儿子又代替他而死,虽说是被火烧死,但如果没有李氏之子的死亡,或许他也没有办法在张家村隐居十二年。如果当年他没有被李氏带着逃出帝都,他估计已经没命了。
这份恩情,如山重,如海深。
蓝儿能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捡拾她,养大她的寒家二老当成亲生的爷爷奶奶,极尽孝道,他也能把李氏当成亲娘,赡养李氏至百年终老的。
“泽儿,不可。王府可不比张家村呀。”李氏赶紧劝着。
夜千泽又抿唇。
见他这个样子,李氏知道,她无法改变夜千泽,望望被夜千泽紧抱着的寒初蓝,这个儿媳妇,她更别想指望寒初蓝帮她劝住夜千泽,因为夜千泽都是被寒初蓝影响的。
马车飞奔起来。
李公公等人策马狂奔,郑队长意识到李公公要把他们甩掉,马上命令着大队人马急起直追。如果他们被甩掉了,未能与世子同时回京,那么他们这些人的九族性命都危险了。
郑队长恪记着太皇太后的恐吓,没办法,那恐吓太吓人了,诛九族呀……
一时之间,尘雪飞扬起来。
“世子,他们还是紧追不放。”
无尘的身子挨近了车门,沉冷地朝车内的夜千泽禀报着。
夜千泽凤眸微弯,一抹淡淡的冷笑挂上他的眉梢,一手搂紧寒初蓝,一手入怀,摸出了数枚细小的飞镖,然后迅速地开窗,手一扬,数枚飞枚便以闪电的速度直钉奔跑在最前面的御林军马匹,他内力深厚,飞镖又细小,速度又快,御林军心急地追赶着马车,没有察觉到飞镖钉来,忽听得马儿嘶叫一声,然后双膝往前扑跪,坐在马背上的御林军便被摔在了路上,因为一连数匹的马都是这样扑跪于地上,把人摔下地,马也倒在地上,瞬间就成了堵路的障碍,后面紧跟而来的队伍收势不及,全都撞了上来,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栽倒,马的嘶叫,人的低叫,在风雪中响起。
车窗一关,夜千泽神色温柔地轻抚着怀中爱妻秀气的眉,刚刚那阴招,好像不是出自他之手似的。
此阴招,让李公公一行人成功地甩掉了太皇太后的人。
为了不被追上,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到了杨县,他们也是过而不入,直奔定州。
进入定州城后,天色已黑,城门在他们进城后就关上了。
太皇太后的派来的人马太多,想再追上他们,显得有点难,再加上天色已黑,城门已关,明天,他们可以从西城门出城,避免在出城的时候与太皇太后的人撞个正着。
所以,此刻,他们可以找间客栈,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寒初蓝醒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在一间名为迎客来客栈住下了。
她睁开眼,先闻到了饭菜的香气。一扭头,就看到夜千泽正坐于桌前,桌上摆着几道菜,两副碗筷,看到她醒转,夜千泽站起来就朝她走来。
掀开被子,寒初蓝坐了起来,房里燃着的烛台告诉她,此刻已经是晚上了。
她竟然睡了那么长时间。
“蓝儿,醒了,饿了吧,来,吃饭。”夜千泽走过来,欲扶她下床,她自己先一步下了床,不用他相扶,她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千金大小姐。
走到桌前坐下,寒初蓝问着:“娘呢?我们现在到了哪里?大伙儿呢?”在问话的同时,她习惯性地拎起茶壶,倒出茶水重新清洗了碗筷。
夜千泽在她身边,她替他盛了饭,自己也盛了一碗。“娘在另一间房里。这里是定州城内。”
寒初蓝嗯了一声,又问着:“娘吃过了吗?”
“应该在吃着。”夜千泽替她夹了一块肉,爱怜地说道:“蓝儿,你睡了一天了,肯定饿坏了,快点吃吧。”她昨夜没有睡好,在他的怀里便睡得安稳,一睡睡到现在,可以说睡了足足一整天。
“你也吃。”寒初蓝也替他夹了一块肉。
她也真的饿了,替他夹过菜后,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夜千泽不停地替她夹菜,看着她吃,好像一辈子没有看到过女人吃饭似的。寒初蓝饿极,没有留意到自家男人并没有吃,等她吃饱喝足了,夜千泽也跟着放下了筷子,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条帕子递给她,示意她拭嘴。
“你,怎么没吃?”
寒初蓝这才发现了自家男人并没有吃饭,更让她意外的是,那些菜,都被她吃得差不多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能吃了?看来还真是饿极了!
夜千泽浅笑着,“我现在就吃。”
说着端起了他那碗饭,扒起饭来。
“傻瓜,你不停地给我夹菜,现在你自己没有菜吃了。”寒初蓝看着那些残菜汁,既心疼他没菜吃,又感动于他的关怀。
夜千泽还是笑着:“只要你吃饱了,我无所谓。”
下次她可得盯着他,不能让他像今晚这样吃着白饭。
没有菜,夜千泽也吃了三碗的白饭,他本来就能吃,寒初蓝也习惯了他的能吃。
“咚咚。”
敲门声传来,是小二哥。夜千泽沉沉地应了声“进来”,小二哥才推门进来,客气地说着他是进来收拾碗筷的,夜千泽嗯了一声,小二哥才走到桌前,把碗筷收拾好,又把桌子重新擦拭了一遍,才端着碗筷退出,在他替夫妻俩关门的时候,夜千泽吩咐着:“小二哥,麻烦你给我打两桶热水来。”
小二哥连忙问着:“客官是要洗澡用的吗?”
夜千泽嗯了一声,“我夫人要用。”他塞给小二哥一钱的碎银,小二哥一边道谢一边退了出去。
转身,便看到寒初蓝正为难地看着他,问道:“我们都没有收拾行李就走了,哪有衣服换洗?”
夜千泽笑了笑,朝不远处的一张凳子呶呶嘴,寒初蓝顺着他的意思看去,意外地看到了那张凳子上放着两个包袱,她快步走过去,打开一个包袱,发现全是夜千泽的衣服,她又打开另一个包袱,全是女装。随意地拿出一件衣服来看,都是适合她穿的。
“我让铁头送来了换洗的衣服。”夜千泽走到她的身边,温声解释着。
“怪不得你让我不用收拾行李,你早就准备好了。”寒初蓝拎着两个包袱走到床前坐下来,替他挑好要换洗的衣服,才替自己挑选换洗衣裳。他让铁头送来的衣服,大都是素雅的,但质料又很好,还好,都是她喜欢的。
夜千泽笑着,回京之路那么长,什么东西都不带,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不想让她去操那个心,免得她更难割舍。
“咚咚。”
房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夜千泽去开门,看到是小二哥,小二哥一边手拎着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看到夜千泽开门了,他赶紧说道:“客官,你要的两桶热水,小的给你打来了。”
夜千泽看向那两桶热水,看到水里漂浮着很多花瓣,当然不是新鲜的花瓣,这大冷的天也找不到新鲜的花瓣,那是晒干的花瓣,经水一泡,又散开来,隐隐还有着花香呢。小二哥解释着:“客官,这些花瓣是我们客栈供应给夫人小姐们用的,虽然是晒干的,但浸泡后还有着香气。”
夜千泽又看着那些漂浮着的花瓣,也弯腰用手捞起了花瓣来看看,都是一些玫瑰花瓣,他闻了闻,似是真有淡淡的香气。想到很多女人喜欢洗花瓣澡,也没有太放在心里,倒是觉得这间客栈替客人想得周到。错开身子,他让小二哥把两桶热水拎进房里。
指挥小二哥把两桶热水放好后,小二哥又赶紧退了出去。
在关上门的时候,小二哥的眼神闪了闪。
夜千泽帮寒初蓝把两桶热水倒进了浴盆里,扭头浅笑地问着寒初蓝:“蓝儿,要不要为夫代劳?”
寒初蓝走过来,嗔了他一记,“谢了,我有手有脚的,还不需要他人代劳。”
夜千泽呵呵地笑了两声,倾过身来在她的嘴角轻轻地吻了一下,“我在房外,有什么事就喊我。”
洗澡能有什么事?
寒初蓝好笑地把这个变得有点婆婆妈妈的大男人推出了房。
大冷的天,整个身子浸在热气腾腾的水里,特别的舒服。
水里又有花瓣,寒初蓝坐在浴盆里,那些经水一泡便散开的花瓣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水面,从表面看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身子。或许是花瓣全都散开来吧,寒初蓝觉得很香,越洗越香,这肌香气随着热水的烟雾缕缕往上飘着,她便被香气以及浓烟笼罩住。
洗着洗着,她觉得热血沸腾,很想跳起来狂舞一曲似的。
房外,夜千泽双手撑放在廊上的栏杆上,淡淡地望着安静的楼下。隔壁的房门打开了,李氏从房里走出来,她已经换过了衣服,看样子早就洗过了澡,看到夜千泽,她走过来问着:“泽儿,你怎么站在这里,还没有休息吗?蓝儿呢?醒了吗?”
“蓝儿在洗澡。”
夜千泽转过身来,望着眼前的房门,屋里有水声,寒初蓝洗澡的动静,别人听不到,他却能听得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