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得罗湛心生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正在此际,突然间,随着“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亦是随之嘎然,收声而住,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瀑布轰流,似是亘古长存。
“刘贤弟,你我今日毕命于此,那也是大数使然,只是愚兄未能及早出手,累得你家眷弟子尽数殉难,愚兄心下实是不安。”
音歇曲停,但听一人促然开口,语音苍凉歉疚,缓缓悲言出声,显然正是“日月神教”长老——“曲洋”。
“你我肝胆相照,还说这些话干么……”
闻听曲洋之言,刘正风将手一挥,打断曲洋歉语,诚声道了一句之后,只听刘正风接着续道:“再则,人生莫不有死,得一知己,死亦无憾。”
“刘贤弟,听你箫中之意,却犹有遗恨,莫不是为了令郎临危之际,贪生怕死,羞辱了你的令名?”
旋即,止住歉声的曲洋,话风一转,略微疑惑地询出声道。
“曲大哥猜得不错,芹儿这孩子我平日太过溺爱,少了教诲,没想到竟是个没半点气节的软骨头。”
刘正风长叹一声,面色略显悲凉,口中不无唏嘘地怆然道。
“有气节也好,没气节也好,百年之后,均归黄土,又有甚么分别?愚兄早已伏在屋顶,本该及早出手,只是料想贤弟不愿为我之故,与五岳剑派的故人伤了和气,又想到愚兄曾为贤弟立下重誓,决不伤害侠义道中人士,是以迟迟不发,又谁知嵩山派为五岳盟主,下手竟如此毒辣。”
见得刘正风面现悲凉,曲洋亦是叹了一声,正言坦声安慰一句之后,复是面转怒色,语气铿锵地愤然出声道。
“此辈俗人,怎懂得你我以音律相交的高情雅致?他们以常情猜度,自是料定你我结交,将大不利于五岳剑派与侠义道。唉,他们不懂,须也怪他们不得。曲大哥,你是大椎穴受伤,震动了心脉?”
闻听曲洋愤然之言,刘正风半晌不语,接着,长长叹了口气,面现激昂地道了一句,复又问询曲洋的伤势来。
“正是,嵩山派内功果然厉害,没料到我背上挺受了这一击,内力所及,居然将你的心脉也震断了。早知贤弟也是不免,那一丛黑血神针倒也不必再发了,多伤无辜,于事无补。幸好针上并没喂毒。”
见及刘正风问及伤势,曲洋微微颔了颔首,语声虽悲,却含有一股怜悯万众之心,直听得罗湛大大摇头,心中感慨,这“笑傲江湖”世界当中,真得是正派不像正派,魔教不像魔教,或许,人虽群分,物亦类聚,但总有特别不群的吧。
“但你我却也因此而得再合奏一曲,从今而后,世上再也无此琴箫之音了。”
闻听曲洋语声悲悯,刘正风轻轻一笑,当初二人相交,除却皆喜音律之道,心性良善,亦是二人能够相处的一个重要因素。
正如后来的令狐冲与“日月神教”上任教主任我行一般,虽然二人斗剑甚欢,及至惺惺相惜,然二人终是性情不合,屡有冲突,又怎能融洽得了。
“昔日嵇康临刑,抚琴一曲,叹息《广陵散》从此绝响。嘿嘿,《广陵散》纵情精妙,又怎及得上咱们这一曲《笑傲江湖》?只是当年嵇康的心情,却也和你我一般。”
思及所奏天曲,世上将再无此响,曲洋不禁一声长叹,口中颇为奈何地惨淡声道。
“曲大哥刚才还甚达观,却又如何执着起来?你我今晚合奏,将这一曲《笑傲江湖》发挥得淋漓尽致。世上已有过了这一曲,你我已奏过了这一曲,人生于世,夫复何恨?”
见得曲洋愁然,刘正风不由出声劝解,显然,能得奏“笑傲江湖”此首神曲,刘正风颇感不虚此生,旋即,不待曲洋回言,刘正风神色一怔之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忧言道。
“啊,是了,曲大哥定然是放心不下非非。”
“爷爷,你和刘公公慢慢养好了伤,咱们去将嵩山派的恶徒一个个斩尽杀绝,为刘婆婆他们报仇!”
刘正风话声刚落,旁边侍立的曲非烟,已是迫不及待地脆声开口抢言道,顿时间,一股英气,直逼而出,映得十四五岁模样的曲非烟,竟是如同魔教圣姑一般。
“呵哈哈……”
“呵哈哈……,女娃子好大的口气,将嵩山派赶尽杀绝,这世上可有此等称心如意之事吗?”
曲非烟脆声甫一落下,猛听山壁后方,传来一声长笑,笑声未绝,山壁后已是窜出一道黑影,旋即,青光闪动间,那道身影便已站在曲洋与刘正风身前,手持长剑,正是“嵩山派”的大嵩阳手费彬。
“嗯,终是来了!”
闻听远处场中现出的笑喝声,久候一旁的罗湛,面上不禁现出一丝微笑,口中轻喃一声之后,双眸精光闪烁地静静前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