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田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为了准备好第二天的讲义他详细的整理了那几本乱七八糟的教材,除却文学之类的内容之外,他发现自己首先要教会那些人最基础的数学知识,否则其他的一切都是白搭。深夜之中夕芸几次走到他的窗前,却又一言不发的走开了。姜田并不知道小丫头的内心中正在挣扎,也不知道另一间屋子里赵老板就一直观察着他们。第二天一早,姜田终于想明白了,那些富贵人家的少爷们有几个是真的喜欢科学?就算真的有也不会在自己这补习班里,那何苦还这么伤脑筋,到时候他们爱学什么就学什么吧。
他可能没有意识到,只有抱着这种态度才是一个合格的补习班老师!试想后世那些琳琅满目的各种补习班、提高班,挂羊头卖狗肉的有多少?反正学生的学习情况并不与自己的收入挂钩,只要请几个名头响亮的教师来镇场子,学好学坏都是你家孩子自己的问题。而且对于那些并不是真的想多学点真东西的学生来说,有个这样混日子的老师才是最好的老师。于是这第一天的教学内容就被精简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做十道应用题!来凑热闹的刘色狼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倒是田虚海和宋懿都认为姜田是在故意给自己难堪,你想啊自己在同窗面前将他吹嘘了一个遍,到头来你就这点水准?别我们仨的家世相当显赫,可放在这些同学面前,最多也不过就是不相伯仲,而且这些个二愣子可不在乎你有什么秘密。所以那些公子们在第一天很容易的就混到了下课时间,不过这些人并没有随之散去,而是三三两两的跑到附近的花街柳巷继续“复习”,这让姜田很怀疑他们来这里补习的动机。
于是在第二天,当仨纨绔见题目还是十道应用题之后,实在是坐不住了。宋懿举起茶杯灌了两口茶,他们的教室就选在了茶馆的大堂之中,谁让这里地方狭小没办法装下那么多的人呢,对外就宣称这里包场了,白天不对外营业,反正给姜田一天的“茶钱”绝对超过了这里十天的利润,赵老板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能阻止他们占用大堂,要说这里真正是来喝茶的人也就只有始作俑者的仨纨绔,所以趁着其他学生做题的工夫,宋懿似漫不经心的同姜田闲聊。
“牧华兄!”既然已经知道了姜田的表字,这样称呼还能显得亲近一些:“前几日你那个模型可是技惊四座,只是小弟愚鲁不知贤兄如何悉知这些道理?”
姜田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就陪他聊天,可是该隐藏的地方还是要好好斟酌一番:“说来惭愧,在下于乡间求学之时,曾听闻泰西有个叫伽利略的人制成了千里镜,用此物可以观察天际间星辰运作,所以证明地球是围着太阳转的人并不是我。”
刘色狼一听也来了兴趣:“这千里镜我也玩过,可是怎么也不到天上的星星啊!”
“那是你的放大倍率太低了。”姜田浑不在意的继续说到:“军中所用之千里镜大多都是从西夷处买来,最多不过放大五六倍,若是想见月宫,那至少也要二十倍的,至于观牛郎织女嘛……在你的有生之年是不用奢望了。”
“啊?”色狼有点沮丧:“我觉得那些千里镜就够神奇的,没想到还有更好的,那么说岂不是那些胡商蒙骗于我?”
“这倒不是!”姜田随口回答他:“欧罗巴各国一直征战不休,所以这千里镜就属于军用管制物资,不能轻易的流落到敌国手中,那些商人自然拿不到最好的东西,而且据我所知,这世上也只有伽利略一人能磨制二十倍以上的镜片。”
宋懿不动声色的在心中暗暗吃惊,不过是找个话题聊天,只是想让那些正在做题的家伙知道你并非是浪得虚名之辈,怎么这随口一说就能切中要害?圣上的确是向科学院下达了研制大倍率望远镜的要求,这不仅是天文观测的需要,同时也是赢得战争的保障。想当年从大沽口登陆的奇兵若是手中拿着望远镜,也不会让多尔衮那厮夺门而逃,话又说回来,每次姜田都说是色目商人告诉他海外的见闻,什么样的商队能给一个乡下的秀才带来这么多的西夷见识?
有这个疑问的不只是宋懿一个人,正在做题的人中那个唇红齿白颇为英俊的小生也在暗自观察他,说来也奇怪,这些个贵公子们平时都是相识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也是仁兄贤弟的称呼,唯独这位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让他自己独占了一张桌子不说,其他人对他还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若不是到脖子上微微隆起的喉头,姜田差点以为混进来一位西贝货。转念又一想可千万别让对门那位求知欲旺盛的家伙想到这个主意,否则自己这小店一定会被慕名而来的“学子”们给挤爆。
宋懿没出来姜田在走神,于是接着问到:“若是我们也改进研磨工艺,是否可以造出高倍率的镜片?”
姜田注意到了宋懿口中的那些现代词汇,不过他并不惊讶,毕竟当今皇上就是穿越人士,而且他爷爷还是宋应星,他要是不懂一些技术术语才怪了:“没那么简单,研磨镜片只是制作千里镜的最后一道工序,真正的难处在于制出高水平的光学玻璃,然后是对光线折射有个清晰的认识,这样才能制造更优秀的镜片,至于研磨嘛……手工打磨是没有前途的。”
这个解答让宋懿心中更加的震撼,他知道科学院在研制过程中最大的拦路虎就是玻璃的纯度不够,现在只能委托那些远洋贸易船从欧罗巴带来极少的高水平玻璃来试制,不仅价格昂贵而且来源不稳定,有时候等了一两年却等来了对方遭到海盗抢劫或是遇上风暴沉没的消息。如果这个姜田真能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这岂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想到这里宋懿几乎不假思索的站起身,向着一脸悠闲的姜田深深地作揖:“家祖为制镜之事殚精竭虑,不想兄台竟有此见识,学生斗胆恳请牧华兄出山相助!”
这个变故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这宋懿在家世上虽说不算显贵,可是他爷爷不仅圣眷正隆,还是科学院院长兼御教院院长,掌管天下读书人的便利让他地位十分超然,再加上他和田家与刘家的世子交好,所以平时是没有谁敢受他大礼相拜的,更没几个年轻人能让他自称学生。只听他们聊了一会千里镜,怎么会出现这么戏剧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