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片沉默,最后还是措钦活佛先开口了。
“既然如此,他为何在寺庙中一句不提此事,自己担下了所有罪责呢?这不合情理吧。”
召平安道:“他一再哀求我单独向萧大人解释,不能让活佛们听见,就是怕活佛们知道。
他说,他虽然是个土司,但在这藏区里,活佛们才是真正掌控权利的人,他不敢出卖活佛。
如果今天不是被大人逼急了,这话他也是不肯说的,但即使如今辩解,他也绝不肯说出是哪位活佛。”
萧风看着措钦活佛的目光带着些玩味,措钦活佛连连摆手,语气中带着些气恼。
“天师你是了解我的,首先我就不认同双休之法,就算我要考虑双修之法,也绝不会如此行事。”
萧风沉吟道:“你觉得二土司的话有可信之处吗?今日大殿中的几位活佛,你觉得有可能做出这种事儿来吗?”
措钦活佛竟然犹豫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疲惫。
“天师,这些活佛,并不都是在这座寺庙里修行的,有几位是因为襄助朝廷出征,从附近寺庙赶来的。
就算是本寺的几位活佛,也都各有弟子,各有修行之所,除了重大会议,彼此之间来往并不多。
藏区佛法修行,越到高处越是讲究个人修为,个人领悟,所以活佛们之间不会互相过问修行之事。
就我所知,几位活佛或多或少都修行过双修之法,只是涉猎深浅不同而已。
从我本心,我不相信他们会做出这种事儿来。但佛门广大,这些年我也见过不少败类,也不敢完全否认。”
萧风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忽然看向李成梁:“那农奴夫妻二人,你们送回家了吗?”
李成梁一愣:“送回去了,他们家离土司府不算很远。我把他们送到家门口才回来的。”
萧风咬牙道:“立刻让人把那夫妻二人带到我这里来,我有话问他们。快去!”
李成梁心里一沉,转身就向外走。召平安不明所以地看着萧风,措钦活佛则若有所思。
萧风冷冷的说道:“二土司说的是真是假,并不难弄清楚,只要那女子肯说真话就行了。
只是万一这女子不能说话了,反而就真假难辨了。如果我没猜错,现在只怕已经晚了……”
召平安愣住了,措钦活佛也叹了口气。活佛和土司之间,确实很难说谁怕谁,其实是跟地域有关的。
有些地方,寺庙的势力更强,有些地方,土司势力更大,这也与当地的活佛声望级别有关系。
万一那女子真出了意外,谁也没法断定是二土司说谎后扰乱视线,还是某个活佛怕事情败露灭了口。
一个时辰后,李成梁的马蹄声冲进大营,他冲进军账中,脸色铁青,双眼冒火。
“大人所料不差,那夫妻二人被杀了。住在附近的两个农奴,一口咬定,说是僧兵所为。
我带人追了一阵,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那两个农奴指的方向对不对,总之没追着。
大人,我觉得此事也好办,把二土司抓来逼问,就问他到底是哪个活佛,他说不出来,自然就是撒谎!”
萧风摇摇头:“二土司这一手颇为高明。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都没办法证实。
如果我私下问他,他可以说不敢说;如果我当着活佛们的面儿问他,他肯定压根就不承认说过这些话。”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通报声:“大人,二土司求见,他说他是来找大人诉冤的!”
众人都是一愣,萧风却笑了笑:“反客为主,有两下子。措钦活佛,你跟李成梁去另外的帐篷等着,我会会他。”
片刻之后,二土司悲愤的走进了萧风的大帐,见到只有萧风和召平安在,眼珠转了转,松了口气。
“萧大人,萧天师,我是来告状的。我家里那两个农奴被杀了呀,这分明是有人让我顶罪呀!”
萧风微笑着让他坐下说:“听老召说,你放了那两个农奴,还赔了钱,这就不错嘛。可你为何又回头让人杀了他们呢?就算你气不过,也得等我走了吧,这么着急,不是打我的脸吗?”
二土司悲愤地连连弯腰:“大人英明!正是如此!我又不是蠢驴,怎么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儿来呢?
我不能说心里没有怨气,可大人既然出面了,我还会因为两个农奴与大人置气不成?
实在我是替人背了罪过的啊。我也不敢说什么,只求大人知道我的苦衷,不要以为是我要挑衅大人。”
萧风看着二土司道:“你既然知道有人让你背罪过,自然就知道是谁。老召把你的话都转告我了。
说吧,那个活佛是谁,说清楚,这里就没你的事儿了。说不清楚,我就只能认为是你在挑衅我!”
二土司惊慌地四下张望,连连摆手:“不不不,大人知道个大概就行了,打死我,我也不敢说出是谁来。”
萧风沉下脸来:“土司这是看不起我吗?你身为土司,手握大权,何时会怕活佛怕成这样?分明是在演戏!”
二土司悲愤地跳了起来:“大人……你!你分明是和活佛们有交情,一心压制我们土司,为活佛们夺权!
须知藏区之地,遍地信徒,连我们土司都是虔诚信佛之人。土司的权威,怎么可能大得过活佛去?
就如大人,身为道门天师,在朝廷中何等尊崇,就算身无官职,那些官员对大人还不是俯首帖耳吗?”
萧风想了想:“这样,你只需告诉我,究竟是哪个活佛,这里就没你的事儿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就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二土司连连摇头:“万万不可,那些活佛都是真有大神通的,万一被他知道我出卖了他,我全家都会被咒死的!”
萧风大怒:“岂有此理!哪有这样的出家人?你不要怕,只管说,我相信活佛们大都是好的,绝不容这般败类祸乱佛门!”
二土司忽然就不说话了,就像在做着激烈的心里挣扎一样,最后终于咬了咬牙。
“大人,这藏区之地,太过复杂。大人是来打仗的,打完仗就走了,活佛们自然不会与大人计较。
可我们这些土司还要在这里生活呢。实话说,我有两个儿子,将来哪个能当上土司,都不是我说了算的……”
不管萧风如何威逼利诱,二土司死活就是不肯说出让他背锅,惩罚女农奴的活佛是谁。
他一再声称,来这一趟只是希望萧风不要把账算在他的头上。这种程度的自保,万一被活佛知道,也许还能活命。
看着二土司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离去,萧风的目光十分复杂。过了一会儿,措钦活佛回来了,萧风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措钦活佛竟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想了片刻才说道:“二土司之言,确实是在危言耸听。
活佛和土司之间,最多是势均力敌,大部分地区还是土司占上风的,哪里说得到怕字?
不过他说的哪个儿子能当土司的事儿,倒不全是虚言。藏区土司指定时,也是要做法事的。
若指定的继承人做法事时出现大的凶兆,除非只有一个儿子的,往往就会更换人选。”
萧风点头道:“所以如果他在说谎,那也是很高明的谎言,有真有假的谎言,才最能骗人。”
这时一个喇嘛被士兵带进大帐,喇嘛向措钦活佛施礼后,恭敬地向萧风行礼。
“天师,二活佛知道天师也曾修炼过我佛门的双修之术,特请天师到他的法殿中参禅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