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馥与拓跋翊逛了许久,但是最后还是进了内殿,她淡淡地瞧了眼前就是拓跋翊的父皇,也就是北魏皇帝,他与拓跋翊有几分相似,两鬓发白,十分沧桑。她缓缓地福了福身子,说道,“祁馥儿参见陛下。”
拓跋翊眼眸一沉,还是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老皇帝眼角一片笑意,深深地拓出了几根皱纹,平静地说道,“都平身吧。”他将目光放在了钟离馥身上,说道,“唔,果然果然。”
钟离馥却一脸不解,不知道老皇帝是什么意思,她微微一勾唇笑着问道,“馥儿愚昧,不知陛下有何意思?”
“朕倒是常听人提起你,祁家九小姐,秀外慧中,今日一见,确实非同一般。”老皇帝笑眯眯地说道。
钟离馥愣怔了一下,心想无非是品尝客套的话,自然回答道,“陛下过奖了,馥儿左不过与寻常家女子并无两样。”
“若是寻常家女子都像你这样,那便成了祸国了。”老皇帝语重心长地回答道,直至旁边的位置道,“坐吧。”
二人颔首,坐了下来。宫女们也将沏好的茶端了上来。之后,老皇帝便摒退了左右。
“翊儿,你在南齐这些日子可还好?”老皇帝不温不冷地启唇问道。
拓拔翊抬起眼,瞧了他一下,笑着答道,“父皇以为呢?”
老皇帝见到他这幅模样,忽地想起了他的母妃——那个同样倾国倾城的女人。
他知道她向着自己亲妹妹下毒之后,曾经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个女人不卑不亢,冷着神色道,“陛下以为呢?”
当时他气急了,恶狠狠地回答道,“你竟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朕说话!”
只是今天,多年后的今天,他不再像以往一样脾气暴躁,反而平和地很。
“倒是委屈你了。”老皇帝呷了一口茶,回答道。
“并没有委屈。”拓拔翊苦笑着摇摇头,“在南齐,实际上比我在北魏过得还更舒适一些。”
他说的是实话,在北魏的每一日,他都觉得仿佛生活在夹缝中,而这本就狭小的夹缝每日都还在朝着中间仅有不多的空隙挤压。
“那你为何还要回来?”
“因为我始终是北魏人,逃不掉的。”
钟离馥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许地心惊胆战,生怕下一句就会吵起来,于是拉了拉拓拔翊的衣袖,向着他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那么冲。
拓拔翊自然也很快就心领神会,沉下气来道,“事情总归是要一步步解决的,否则就会有人来替我们解决,总归还是自己解决更好。”
老皇帝肯定地点了点头,“那你准备怎么解决?”
拓拔翊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回北魏之前,就想了很多种方式,可是现今却又一次次地自己推翻。毕竟邹家根深蒂固,不像南齐那几个没有什么人脉阅历的皇子,不足以服众,容易被推上去,也容易被拉下来。
“我能解决。”他在沉默中,挤出了这四个字来。
“你始终还是太过年轻了。”老皇帝摇了摇头,“我在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想要改编这个国家的很多格局,但是后来我才发现,这太难了。”
“您难道是想要我放弃?”拓拔翊冷笑道,如墨如漆的瞳眸中闪着寒光,“拓跋笃也很年轻,虽然他死得也一样年轻。”
老皇帝怔了怔,思考了片刻才明白他突然说这句话的原因。
“笃儿性情阴狠,确实不是成大事的材料,不过我倒是也没才想到他会在南齐丧命。”他的语气平静无比,这种平静让拓拔翊也有些许地吃惊。
他一直以为老皇帝是器重拓跋笃的,所以面对自己其中的孩子死亡的消息,他不该如此云淡风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像他只是在和老皇帝说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怎么?看你的表情好像是很吃惊的样子?”老皇帝看着拓拔翊问道。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只是有些时候会听到一些消息。”老皇帝摇摇头,“不过我当时明了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这幅表情。你可能不知道,这段日子邹家那个叫莲见的小子倒是几乎每天都会来宫里陪陪我,然后给我说很多你们在南齐的事情。这位祁家九小姐,最早也是他向我提起的。”
拓拔翊偏过头看了看钟离馥,小声嘀咕道,“这个莲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钟离馥也担忧地看了看他,“拓拔翊,你现今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
拓拔翊瘪了瘪嘴,他又怎么稳定地下来。
往常见到老皇帝,两父子的相处方式一直就是不太好的,现今老皇帝却像是温和了下来,让他完全无法适应。
老皇帝也瞧出了他的异常,于是道,“翊儿,你可有回你母妃的居所去拜祭一下?”
“还未有,准备一会儿同馥儿一起去。”
“那你先一个人去拜祭下吧,想必你母妃也是想你得很的。朕还有一些话,想要单独和九小姐谈谈。”
拓拔翊不放心地皱了眉,“馥儿对着北魏皇宫不太熟悉,我不放心。”
“难不成你觉得朕还会吃了她?”老皇帝笑道,“这么漂亮伶俐的丫头当我未来儿媳妇,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加害于她。”
钟离馥见这中间的危机只能自己来化解,只好推了推拓拔翊道,“要不你就听陛下一言,先去拜望一下邹妃娘娘,陛下留我下来,说不定是要说说你小时候的糗事呢,你可不能妨碍我听。”
拓拔翊听她这话说得娇俏可爱,也明白她是对此事有自信拿下的,可是却还是存着疑虑。
“好啦,快去啦,可不能让别人说你娶了媳妇忘了娘的。”钟离馥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好,我这便就去。”拓拔翊微微点了点头,起身朝着老皇帝拱手,“儿臣先行告退。”
“嗯。”
待拓拔翊离开后,两人却沉默了很久。
老皇帝没有开口,钟离馥便觉得若是自己此刻开了口,反倒是会显得没有尊卑长幼。
不知过了多久,老皇帝才突然咳嗽了几下,钟离馥也自然地佯装做关心的样子道,“陛下,您没事吧?”
老皇帝摆了摆手,“无碍,这人一老,身体就跟不上了。”
“怎么会,陛下可是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九小姐看上去可不像是会相信这样子的话的人。”老皇帝叹了口气,“朕的身体,朕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的,如今翊儿回来了,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陛下还是关心拓拔翊的?”钟离馥挑眉问道。
“算不得吧,我只是关心北魏罢了。”老皇帝沉着声音说道。
他现在若是说他关心拓拔翊,他觉得自己是没有这个立场的。
“那您至少也该是相信他的。”钟离馥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