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七月十五的朝阳升起之时,整个东京的局面,已为之一变。
万胜门已被天诛军控制,汴梁城内的宋军,也被发生在万胜门前的惨象震慑住了。逃回的残兵败将带来的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全城蔓延。
好在东京汴梁,也如太原一般,有外城与里城。万胜门属于外城,还有一个里城防御圈,是汴梁城最后一道屏障,可资抵御——其实真正最后一道屏障应为里城之内的皇城,不过杜、郭二人纵有泼天之胆,也不敢以皇城为屏障,自然就不算了。
道友郭仲荀的狼狈,也令杜充大惊失色。随即召来宗颖,要求他予以配合,说服留守司各部,集东京之兵,合力攻击天枢城贼首,夺回万胜门。
宗颖只是在听完郭种荀对万胜门之战斗描述后,沉默一会,无声一叹:“天诛军,为颖所见大宋第一强兵;狄城主,亦为颖所见大宋第一战将。如此强军,如此强人,只宜联合,实不宜结怨。颖言尽于此,府君请三思。家父灵柩停驻于大相国寺,正请高僧诵法超渡,颖要前往守灵,重孝在身,恕不奉陪了。”
看到宗颖落落寡欢的身影,杜充阴沉着脸,半天不说话。良久之后,才对身旁一副斗败了的公鸡模样的郭仲荀道:“传师贤兄,你可还能凑足一些兵马?”
此时的郭仲荀,也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闻言苦笑:“郭某手中只掌握了留守司右军一部分人马。总计不过三千余人。万胜门前一战,损失近半。余部早已军心丧尽,如何还能调遣军兵争夺城门……依我看来,只能等桑仲、李横、李忠、刘忠诸将,扫平统合河北诸军之寨,再命令诸将回援。届时至少会有数万兵力,然后与我部里应外合,方有胜算。”
杜充点头,郭仲荀言之在理。为今之计,也只能先等一等了。恨只恨这天枢城贼首居然留了一手,而且这一记暗手还想当阴狠。更可恨自己才刚刚接手留守大印,一切都还来不及掌控,尤其是军队……但使能有两、三个月时间,让自己统合东京之军政,又何至于落到这般四下求人的境地?
杜充一边心头暗恨。一边苦苦等待,但最终等来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
入暮时分,一名天诛军骑士驰至汴梁里城的梁门之下,将几个厚厚的包裹扔在城门前,无视城头密布的亮闪闪箭镞。打了个呼哨,蹄声得得,渐渐远去。
过了好一会,眼见无异状,城头才放下一个坐吊筐的军兵。战战兢兢将那几个包裹放入筐内,慢慢升上去。当城头的军兵举着火把。围拢着打开包裹一看,无不大惊失色,慌忙将此物送往留守府。
杜充与郭仲荀看到这几个包裹时,同样骇然变色。
桑仲、李忠、刘忠,三颗血淋淋的脑袋。
这三颗首级,明确无误地向杜、郭二位留守,通报了他们寄予厚望的三支大军的结局。彼时战场之上,击溃敌军容易,歼灭却难;俘杀士兵容易,捕杀主将却难。倘若连主将都被斩杀了,那么其麾下军队的结局,自然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郭仲荀好半天才恢复正常脸色,居然还有心情说了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尚差一个李横的首级呢……”
杜充无语地看着这位副手一眼,连驳斥的心思都没有了,无力往椅背一靠,失神望着房梁。半响之后,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在问郭仲荀:“宗敏之所言,似非虚言啊!”
郭仲荀闷闷道:“我问过一些随宗敏之北上出使之卒,这天枢城的确有些鬼门道。曾见其士卒与金军骑兵交战,以可发巨声之火雷,轻易击溃金骑。原本我也不太相信,但日间万胜门所见,确是前所未见之利器。以这样一支强悍之军,扑击桑、李之流,击斩刘忠之辈,亦非不能。”
杜充脸色极难看,双拳紧攥,声音宛若齿缝透出:“击杀我属下,解救众义贼,挟此恩惠,收拾人心,轻而易举。杜某人到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郭仲荀语气艰涩地道:“如此一来,最多数日,那狄某人就能合纵河北贼众,平添数万之军,随时可围攻我汴梁城了。”
杜充表情幻变,出奇地沉默一会,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振衣而起,仰天大笑:“好,好,狄烈,不愧为人中英杰!这一局,杜某人算是输了,咱们愿赌服输——明日就请出宗敏之,让他与狄烈和谈、合盟都可以。杜充愿以东京留守、开封府尹之名,与其签订一切和议。”
郭仲荀目瞪口呆看着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杜充,说不出话来……也的确无话可说。
……
七月十六,宗颖奉命出城,代表东京留守府,正式与天枢城谈判。天枢城一方,则派出知济南府马扩,与之洽谈。
与此同时,开封府下属十六县及其余堡寨各留守司军兵,包括驻滑州之八字军,均收到以东京留守、副留守、开封府通判联名署印的文告,要求各军自守本城,严防金军,内乱之事已平,各军严禁私自插手,违令者以作乱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