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禩说:“是,若潇碧先生一心求死,早可引颈自戮。本王好奇,什么叫有尊严的死?”
潇碧的笑容消失了,疲倦和悲凉如秋风般卷上脸,光华褪去,迟暮之态,犹为般般。
允禩精明如斯,话题一转,问:“潇碧先生一生效忠于理亲王,应配享子孙后代一同供奉,此事就交由本王去办,如何?”
“哼,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潇碧说,“人死如灯灭,何必苦流连。王爷,奉劝一句,你也想开点吧!”
允禩一怔,按他或胤禛的思维方式,都特别重视名誉,以己度人,才会替潇碧如此考虑,却不曾想,潇碧一生来去自由,封建礼教观念且不在话下,怎会在意一个身后的虚名?
潇碧长叹一声,说:“潇碧一生,义无返顾地替理亲王拼杀,就连腿也为他废了,已不欠他什么了。若说亏欠了谁,或许赔了我这条小命,也无法弥补她的缺憾。”
“哦?”允禩双目放光,他紧紧抓住这个机会,说,“说来听听,搞不好本王可以帮你。”
“帮?你能将枯骨起死回生吗?”潇碧冷冷地说,“但若死在她的手下,也算值了。”
允禩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莫非是她?十四阿哥曾提及亦蕊前去慎刑司探望潇碧,二人情绪激动,潇碧承认自己是谋杀亦蕊父母的凶手。允禩既要潇碧为己所用,自是没想过揭他的伤疤,更没想过潇碧一介杀手,会耿耿于怀。看来,潇碧仍无法做到彻底无情,若他情系国母,那无疑成为最剌人的匕首。允禩心中冷笑,却装出一副同情的口吻:“自古多情空余恨,多情总被无情伤。潇碧先生,她,可是当今国母啊!”
“多情?”潇碧抬头看了一眼允禩,“肤浅……难道你认为我对她有男女之情?”他从袖管中取出一枝竹笛,附唇吹奏起来,细细一辨,允禩便听出这是民间流传甚广的一阙《小重山》,他食指轻叩,朗声吟道:“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笛声袅袅,婉转悠扬,夜半幽凉,孤苦满腔。
允禩明白了潇碧的心情,点头道:“红颜易得,知音难求。”
潇碧轻轻抹拭笛身,说:“有的人,就算再懂音律,也无法成为知音人。”
允禩知道这话是冲自己来的,他大度一笑,说:“那是……关键是你的知音人,肯原谅你。”
潇碧说:“你有法子?”
允禩说:“只要你肯帮我,我必达成你心所愿。”
道观里,静得只能听见风穿堂的声音,许久,潇碧徐徐说:“将你的全盘计划说说吧!”
当年,胤礽为求自保,将潇碧交出。潇碧失望欲绝,在十四阿哥围捕他时,完全不进行反抗,干脆利落地给自己安上了个“反清复明”的罪名。八爷党明知他与胤礽有关,迟迟不肯处决,十年来,各种大刑尝了个遍。胤禛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但以潇碧犯的大罪,却不在赦免名单中。雍正二年,二阿哥胤礽病重逝世,晋封为理亲王,谥号密,葬于黄花山理亲王园陵。狱中的潇碧不知如何得到了这个消息,托人带口信给允禩,请他将自己安排为理亲王守陵,将用一个大秘密交换。胤礽已死,潇碧已无利用价值,允禩根本不屑见他,直到陶赖带回口讯:“弘时非胤禛亲子。”(作者按:潇碧怎么会知道弘时生世,参见第一百零六章善恶终有报)这才意识到潇碧的剩余价值,允禩用另一个囚犯把潇碧换了出来,安排守陵。允禩亲临废太子陵园,过于招摇,只能苦等机会,终于能够前来相会。当允禩第一次看到热血率真的弘时,便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棋子。胤禛秘密立储,立的可以是弘历,当然也可以是弘时。他对弘时倍加关心爱护,指导有加,很快便引来弘时对他的信任和敬佩,原本,他只想扶弘时成为太子登基,可以成为新的傀儡。当他知道弘时不是胤禛亲子时,更坚定了这个信念。弘时,将成为他成为新帝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