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难题,胤禛想了好久,也未曾有答案。
从与她初见的那一天,似乎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你起来吧。”胤禛双目朗清,眉头微蹙,难以言说。好半天,他才惋惜的看着她一眼:“这么多年来,你可知朕有多么辛苦。后宫三千,看似皆是侍奉朕的近人。可哪一个没有窝藏着自己的心思?皇后怕你独大,防着你谋夺后位。却暗中勾结朝臣,以匡扶三阿哥为名,巩固自己的势力。碍于弘时的安危,齐妃不得已以皇后马首是瞻,也算是为虎作伥,搅得后宫不宁。而朕对你的恩宠,滋长了你的权势,朕许你摄六宫事,便是告诉你,在朕心里,即便你只是年贵妃,也同样能与皇后相较。而你们互相掣肘,相互牵制,是朕平衡后宫最有效的法子。须知道,你与皇后,无论谁输谁赢,对朕都没有任何好处。即便如此,朕还是偏心你,一心希望你没事。”
这一点年倾欢笃定不已,却只觉得好笑:“皇上您的精力都用来管制朝廷、天下。这么多年来,大清开疆扩土,幅员辽阔是必然的。这么大的江山,这么大的天下,怎么可能日日都是太平的。皇上您又励精图治,克己勤政,能放在后宫的精神就更少了。所以,每每皇后对臣妾不利,你总是出手相助。而臣妾几乎要将皇后置于死地,你也同样留有余地。所以,臣妾与皇后即便耗尽一生的精力,也终究不可能分出胜负。”
“倾欢,朕知道你心里怨朕。可朕登基不久,皇后的母家于朕有恩。骤然废后,前朝与朕的江山都必然动荡。朕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因为朕的偏爱,就撼动江山社稷。何况朕的心里,真真正正在意的人就只有你。长久以来,唯有你能与朕交心,这还不足够么?”胤禛也颇有些委屈。若不是生怕她受到伤害,他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若不是真的不希望失去她,她完全可以更加决断。“难道朕的用心,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年倾欢落泪,并非是唏嘘自己的宿命,她是替皇帝心疼。“皇上,臣妾受一点委屈并不算什么。臣妾是替您心酸。这么多年,您的正妻不过是钳制后宫妃嫔独承恩宠的利器。而您的宠妃,偏偏又是您最需要提防臣子的妹妹。您不能辜负妻子的恩情,更不想失去心仪的妾室,您爱着,防着,痛着,小心翼翼,甚至无处诉说。明明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不会有好结果,却偏偏还要知难而进。您顺利登基之后,就应该想方设法,悄无声息的送臣妾上路,可您舍不得。唯有由着皇后百般的陷害,叫臣妾坐立不安,无暇作乱。可真到了臣妾要被皇后权势吞噬的时候,您有挺身而出,屡屡救臣妾于危难。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快了。”胤禛轻轻的闭上眼睛,转身取了密奏交给她。“这是朕的血滴子,方送进来的消息。你哥哥,已经开始调遣青海镇守的将领,秘密入京。就连和硕易安公主的驸马林翰邈也参摄其中。他们要做什么,朕想你必然清楚。”
收敛了泪意,年倾欢微微仰头,虽然皇上叫她起来。可是她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并没有动。从这个角度看着他,当真是高高在上,那么遥不可及。年倾欢的脑海里,翻飞着各种从前的影子,他们相伴烛火之下,依偎成双。又或者病痛之时,被他用在怀中……
“臣妾明白。”年倾欢哀叹了一声:“臣妾会竭尽所能,劝哥哥放下手中的兵权。如若不然,哥哥起兵谋逆的那一日,臣妾就和齐妃一样,把自己悬在这翊坤宫正殿的梁上。臣妾不能以罪妇之身,妨碍皇上管制天下。更不会由着哥哥污损年家的名誉,这么多年来,年家一直效忠大清,绝无二心。”
表过态,年倾欢朝他一拜。“臣妾不耽误皇上处理政事。臣妾告退。”
胤禛想留住她,却欲言又止。看着她旋身而去的身影,痛不可当。“延辉阁……”
“延辉阁的事情,不劳皇上费心。”年倾欢想起五阿哥还在阁中,出了门,便唤了一声胡来喜。“带着翊坤宫的戍卫,随本宫前往延辉阁。”
乐凝忧心忡忡的跟上来,见贵妃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连忙递了帕子:“娘娘,您请用。”
拭了拭眼下,年倾欢停住了脚步:“你花青去让人做些栗子糕,芙蓉饼,再端一碗杏仁露,送去延辉阁。”
“是。”乐凝赶紧召唤了两个小丫头,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雁菡等在延辉阁外多时:“裕嫔姐姐身子不适,这会儿御医还在启祥宫里瞧着,不能亲自过来。臣妾听闻,五阿哥弘昼被关进了延辉阁,不知是否当真,故而提议代姐姐前来问问。”
年倾欢到现在,也没看清这个熹妃,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只是觉得老人们的话一点儿都没错。不争不抢的人,反而更有福气。“五阿哥的事情,本宫自会向皇上皇后、裕嫔交代。你若惦记着她,就去启祥宫好好陪陪。”
“这……”雁菡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臣妾告退了。”
“娘娘,您请。”胡来喜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着人敞开了延辉阁的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