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皱着眉沉吟了一会:“准太子奏,九娘可随那日松至蓟州边境。”
那日松没有再做过多要求,低头道:“多谢陛下开恩。”
皇帝又道:“昭平侯,这一趟你就跟着,负责护卫公主人身安全,倘若公主有半分差池,朕必斩了你赔罪。”
李劭卿立刻单膝下跪,语调铿锵道:“臣万死不辞,请陛下放心!”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从书案后站起身来:“好了,诸位都退下吧,朕要去三清殿了。”
殿中人向两边让开,恭送皇帝离去,皇帝走到门边,忽然回身问道:“致珩,那些折子你都看过了吗?”
太子点头道:“已经全部看完了。”
皇帝道:“那就好。”
曹德彰忽然发问:“陛下已经令太子殿下摄政了吗?”
皇帝道:“并没有,只是朕在修业的时候,让太子代朕处理奏折罢了。”
曹德彰却没有再问什么,只道:“恭送陛下。”
皇帝离开后,曹德彰和李劭卿两个外臣也应当告辞,曹德彰倒是没了逗留之意,简单向太子和九公主行礼之后便告辞,还邀请李劭卿一同出宫:“昭平侯还有事向太子殿下奏报吗?”
李劭卿还没答话,太子便道:“昭平侯先回府吧,明日本宫再诏卿入宫,商议质子返回铁勒一事的具体情况。”
此情此景,李劭卿看看太子看看曹德彰,压着满腔不情愿欠身道:“臣告退。”
那日松心知太子和九公主定然有要事商议,也很有颜色地一同告退了,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公主殿下若有空闲,还请来昌平宫一趟。”
他三人走后,九公主终于将憋了半天的问题对太子问了出来:“曹德彰与李劭卿闹翻了?”
太子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殿门处:“只怕是李劭卿近几日与我们走得太近,让曹德彰起了疑心,他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人,能怀疑到李劭卿头上,也是情理之中。”
九公主道:“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父皇面前说出金银册一事。”
太子点头道:“我也没有想到,这样一来,我们先前拟定的计划必须全部作废。”
九公主皱起眉头,忧心忡忡:“父皇让他去主审金银册一案,摆明就是将刀子递到他手上了,我方危矣。”
太子却上了金阶,拿起皇帝御用的朱笔,在纸上写了点什么,卷起来交给吴卫:“你快去告诉陈科,陛下口谕,让他速速派人星夜驰往华亭,请卫国公出山,一定要快,赶在出事之前。”
吴卫听懂了太子话语里隐藏的含义,神色淡定地将纸卷握进掌心:“遵旨,老奴这便去了。”
陈科在灯烛下展开了那个纸卷,看清上面写的三个字:贺冯杀。
“曹德彰出宫后,一定会去大理寺大牢,实现与贺冯二人对好口供,你今日没能说动父皇亲自前往听审,便已经失了最后的机会,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了他们二人,让事情彻底死无对证。”
九公主却道:“冯贺二人这次被羁押在大理寺的牢狱中,就算陈科有机会动手,也得等夜深人静,彼时曹德彰必然已经串好了口供,如果动作快的话,或许已经审过一堂了。”
“如果已经审过一堂,那我们就更有优势了,”太子慢条斯理地笑了一下:“倘若他们说的是真话,又为何自尽,如果不是自尽,又为何被杀,你与昭平侯都已经三番四次要求父皇立即前往听审,那么在父皇看来,杀掉他们的人,必定是心虚的人。”
九公主安心了一些,又道:“金银册这么大的事情出来,父皇竟然还有心情去三清殿修业。”
太子笑了笑:“父皇或许只是一时忘了。”
九公主愕然:“忘了?”
太子没再针对此事说什么,只道:“九娘去昌平宫吧,我要处理政务了。”
皇帝的神智已经到了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地步,每当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有问题时,神智记忆总是能及时恢复正常,冯默每次请的平安脉都是“身体康泰”,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花白的头发尽数乌黑,脸上的皱纹也逐渐消失,让人恍然以为他正当不惑之年,全然没有花甲岁月的垂垂老态。
太子在龙案下首设立的书案后坐下,抬头仔细打量龙案上的每一个摆设。九公主说的不错,金银册的确是个极好的机会,可以洗清整个朝堂。
但是在此之前,必须保证曹德彰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再也无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定了定神,拿起了桌案上的朱笔。
长清子说得对,一将功成尚有千万枯骨,更何况是一帝功成?他在太子这个位子上坐的够久了,心惊胆战的日子也过得够久了。金殿上的帝王已经老去,不管他年轻时如何英明神武,也抵挡不了现在的宠信奸佞祸乱朝纲的罪责,眼下适合他的身份已经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甚至……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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