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来犯,心绪不宁,是故夜半未能入睡……”
任权本想据实回答,可突然老者闻言,面色微变,目光在任权的脸上逡巡了良久,才淡淡地嗤笑了一声,似乎是相信了这些话,轻声低语道“汝已是花甲之年,汝死不足惜,可任氏满门四十余口的生路可就从此断绝了。”
说罢,又仔细端详了愈加惊愕的任权,随后继续拄杖前行,“汝因出身蜀中士族,久受王广猜忌,而今攻打益州之晋军所部乃昔日曾灭李氏之雄师,今日灭蜀恐也绝非难事,汝前有虎狼,后无退路,一旦败兵失地,不知项上人头可还能完好如初?”
夜越来越深,随风而飘的雪花已经停了,老者与任权二人走进了府中另一处院落,发现此处与方才的小院有所不同,院中的烛火通明,还有来往的侍女、仆役在进进出出,显得十分忙碌。
“自八王之乱以来,中原沦丧,尽染腥膻,以至于狼纛马蹄生烟,胡笳羌笛不绝,汝乃汉人,何故助纣为虐?今日王师奉天命而伐无道,正是汝弃暗投明,回归本家之千载难逢之良机!”
老者如同进出自家庭院般熟悉自在,似乎洞悉了一切,让任权愈加敬畏!
“一旦错过,任氏无有明日矣!”老者最终站在院中一刻老槐树下,如同一侏朽木,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任权眉头紧蹙,目光下移,似乎在思考老者所说的话。
谁知老者又道“王广乃秦王旧部,你可是蜀中旧人。晋军西征、北伐皆大获全胜,他忌惮晋军,更忌惮你的实力,所以特意将你从蜀郡调至于巴郡,此举未尝没有借刀杀人之意。”
正是这一句借刀杀人击中了任权心灵深处的恐惧,任权花白的胡子在夜风中轻扬,整个人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请高人示下!权当何去何从?”任权朝着下方的老者恭敬一躬,态度极为恭谨。
老者轻轻一笑,嘴里缓缓道来“与晋军正面交战,两败俱伤,甚至损兵折将,失城陷地,此乃下策。与晋军媾和,速率大军杀回成都,诛除王广,自立为成都之主此乃中策。”
与晋军大战一场,自损实力,这是任权所不愿意看到的,至于杀回成都除去王广,自立,此策又太过行险。
任权思虑再三,求问道“敢问高人,上策是?”
“这上策嘛——向晋军表达投诚之意,助晋军收复益州,让荆州刺史桓石民为你求得一个郡公爵位,可保任氏百年兴荣!”
“封公授爵,荣禄百代,请高人暂居府中,权愿意以父尊之,称您为亚父!权若有惑,请亚父不吝赐教,为权答疑解惑,指点迷津!”
任权对老者尊崇非常,竟然愿意甘当人子,老者轻抚白须,沉吟片刻后应下,并自报家门。老者姓任,亦是蜀中任氏后人,任氏老者自称天师道五代天师张昭成嫡传弟子,得授天师道秘法,负责蜀中各地天师道教徒管理,任大祭司一职。
因杜子恭当年入蜀平乱,龙虎山大乱,任大祭司便自居巴西宕渠,在米仓山东的光雾山隐居,弟子尊称其为仙师光雾子。
任大祭司此番南下巴郡,原本是号召信众们参加下元节,并督察修斋设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