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尔斯难以置信地望着法肯豪兹远去的背影,听着他的拐杖声慢慢变小,直到微不可察。
过了半晌,王子才不忿吐出一口气。
“约德尔,你认识那家伙吗?”
泰尔斯抓起西里尔留下的古帝国剑,消化着刚刚的惊诧。
身后的空气传来一句淡淡的话语:
“不熟。”
“不熟?”泰尔斯眉头轻蹙。
少年感受着“警示者”的重量,慢慢拉开它寒光熠熠的剑锋。
它剑柄极长,几乎可以双手前后握持着当大剑甚至长枪使。
它比瑞奇的“永恒真理”稍轻,重心却一样完美平衡。
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但是为什么……
仅仅是为了向外界展示,西荒公爵送了王子一把宝剑?
“该死的法肯豪兹。”
泰尔斯叹息道,看着剑格中央那块看上去比“永恒真理”低调不少的黑色宝石。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泰尔斯把手上的长柄剑挽了个剑花,慢慢熟悉着这把新武器。
面具护卫的声音幽幽响起:
“您呢?”
警示者在空中一顿。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慢慢收剑回鞘。
法肯豪兹。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精英怪。”
泰尔斯望着窗下的刃牙营地,眼神缥缈。
“结果……”
泰尔斯出神地道:
“是个Boss啊。”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我不明白。”
泰尔斯把长剑放到桌子上,摇了摇头,回过神来:
“没什么,都是我从埃克斯特学来的俗语。”
可这一次,约德尔却回得很快:
“北地没有这样的俗语。”
泰尔斯口舌一顿,但他极快地反应过来:
“啊,你又没跟着我去北地……”
可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约德尔。
北地。
泰尔斯兀地回过身,看向身后。
“约德尔,我在北边的时候。”
泰尔斯有些吞吐:
“我遇到过红女巫卡珊。”
没有应答,泰尔斯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这让他尤为不安。
“她说她是你的……而且她和黑先知……”
泰尔斯抬起头,看向空空荡荡、无可依托的虚空。
“是真的吗?”
依旧没有回答。
泰尔斯轻轻呼出一口气。
“约德尔?”
房间依然安静。
泰尔斯失望地垂下头,理解了对方“沉默的反抗”。
“好吧,就是这样,就继续无视我吧。”
泰尔斯无精打采地坐回椅子上,把餐盘重新端来。
“冷暴力。”
他喃喃道。
但这一次,面具护卫的声音却带着几丝不自然的颤音,重新响起。
“我的出身有密级,也并不光彩。”
“我不愿让您困扰。”
泰尔斯举着烤鱼的手停在半空。
并不光彩。
让你困扰。
泰尔斯放下手上的食物,叹了口气。
是么。
但……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泰尔斯想到这里,嘴唇翘了翘。
下一秒,泰尔斯转过身,庄严地看向虚空。
“不,约德尔。”
他认真地道:
“对我而言,你永远不会不光彩。”
空气安静如昔。
泰尔斯没有等来回应,却也不气馁。
“还有。”
王子露出一个笑容:
“你从未让我困扰。”
依旧是难堪的沉默。
但泰尔斯不再纠结,只是自嘲一笑,就回过身,继续对付自己的食物。
可就在此时。
“谢谢您。”
极轻极轻的嘶哑话音,从空气里飘来。
就像从哪里挤出来的一样,多亏泰尔斯常年经受狱河之罪锻炼的感官,才不至于漏过。
泰尔斯顿了一下,却没再听见更多。
“这就完了?”
少年并不回头,只是耸了耸肩。
一如他所料,身后什么声音都没有。
泰尔斯可惜地叹息。
哪怕……
多说一个字哇?
泰尔斯没有再挂怀,他排除掉心底的芥蒂,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食物上。
但似乎漠神不喜欢看到他安心用餐似的,泰尔斯不过消灭了几块肉和几口冷粥,急促而不安的脚步就从房间下的楼梯响起。
咚,咚,咚,咚——
比法肯豪兹的脚步更重。
泰尔斯下意识地握住桌侧的警示者,就听见房门再次被轰地一声打开。
一道清朗好听,却毫不客气的嗓音突兀响起:
“你见到他了?”
他。
又是他。
泰尔斯痛苦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王子把自己的脸揉出一个笑容,这才在椅子上回过头来:
“见到谁?”
果然,踏着毫不遮掩的脚步,刃牙男爵,罗曼·威廉姆斯阁下带着一身的风沙(甚至连头巾都没有取下),毫无顾忌甚至咄咄逼人地走进王子殿下的房间,留下站在门边的属下——弗兰克和蛇手,包括两人身后的十几人——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还能有谁?”
哪怕风尘仆仆,却依旧光彩照人的罗曼双目喷火,看得出来心情极差。
他一边用搜寻刺客的目光打量着房间四处,一边怒不可遏地道:
“那个浑身酸臭的丑老东西——法肯豪兹,他来找你?跟你说了什么?”
浑身酸臭的丑老东西。
泰尔斯在心底里嘀咕了一下这个称呼。
如果说,西荒公爵和刃牙男爵起码在一件事上还有共同点,那一定是他们对彼此的观感。
至少他们对彼此的形容都恰如其分。
泰尔斯咳嗽了一声,把手上的武器放下:
“事实上,我跟他什么都没……”
可泰尔斯还没说完,扯下头巾的传说之翼就带着满满的压迫感大步上前,倏然伸手!
“啪!”
王子愣住了。
只见罗曼饱含着快冻死人的气场,紧紧地抓住泰尔斯的左手腕部。
在泰尔斯惊讶的目光下,传说之翼冷冷地握住剑柄,把“警示者”的剑锋从泰尔斯的左手里抽了出来,这才放开他。
泰尔斯看着空空如也的剑鞘,眉毛一抽。
这……
只见罗曼带着杀人的表情把长剑晃了个来回,最终将目光定格到剑柄底端的那个粗糙刻印。
“F。”
罗曼盯着那个刻印,冷冷地抬起头来:
“F,法肯豪兹的‘F’。”
泰尔斯顿时头大起来,他晃了晃手上的空剑鞘:
“额,是的,但这——”
罗曼冷哼一声,不给他出声的机会。
“好剑啊。”
只听传说之翼带着连尼寇莱都能听出来的深深讽刺,道:
“好王子啊。”
“我让你住在这儿,倒是方便了你背着我私相授受、索贿受赂是么?”
索贿受赂?
泰尔斯一愣。
他看着罗曼手上的警示者,突然有种百口莫辩的冤枉感:
“我——”
可下一刻,罗曼手臂一动,剑光向他刺来!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而泰尔斯只来得及举起剑鞘,挡在身前。
“唰”
一声皮革与金属的摩擦,等泰尔斯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警示者已经完美地插回了他手上的剑鞘里。
严丝合缝,无比精准。
这……他怎么做到的?
而罗曼身后的弗兰克和蛇手已经脸色苍白,两人半只脚都踏进了房间,手臂前伸,还保持着“大人不要啊”或者“那可是王子啊”的表情。
“如果你这么喜欢他们的礼物,璨星……”
罗曼放下手臂,用眼神把属下的委屈给逼了回去,再冷冷地看着惊魂未定的泰尔斯。
“那你明天就滚蛋吧——跟那些领主老爷们一起。”
“滚出我的地盘。”
传说之翼狠狠地道,旋即转身离开。
泰尔斯看着手上的警示者,还未回过神来:
“可是——”
罗曼的脚步在门框旁停了一下。
“至于你,无名者。”
传说之翼头也不回:
“你知道,当你自以为完美地藏在那儿的时候,那块木板凹陷得很明显吗?”
泰尔斯吃了一惊,看向房间的地板。
但他若不进入地狱感官,便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如此平整的地板到底有什么问题。
门口的“怪胎”队长,蛇手也是同样的表情。
“还有你们,怪胎。”
传说之翼突然扭头,蛇手和他身后的“怪胎”们肉眼可见地齐齐一颤。
“我不在乎他们带了多少兵,身份多高贵,手下多能打,更不在乎这个破塔有多诡异,你们有多害怕,轮班有多疲劳。”
泰尔斯看不见罗曼的表情,却能从那股语气里感受到森森寒意:
“下一次,你们再让外人肆无忌惮地闯进我们的地盘。”
“就自己滚回白骨之牢。”
还想讨好或辩解什么的蛇手吓得立刻噤声,立正站好。
下一秒,随着隆隆脚步,传说之翼就带着满脸“你好自为之”表情的弗兰克下楼,留下蛇手等人用百倍的恭敬和谨慎关起房门。
罗曼和他亲卫的脚步声滚滚而去。
房间里的泰尔斯还维持着捧剑的姿势,一脸懵懂。
刚刚……
发生什么了?
古旧的鬼王子塔里,一级一级下着楼梯的罗曼·威廉姆斯一语不发,他身后的亲卫们大气也不敢出。
每个人都知道,现在的传说之翼是最不好惹的时候。
“弗兰克。”
传说之翼突然开口。
他身后的弗兰克立刻恭谨地回声应是。
只听罗曼冷冷道:
“去告诉那些聒噪的贵族们,我们昨天在营地里抓到的每一个贵族乱兵……不交够赔偿金,一个都休想出狱。”
刚准备点头的弗兰克一愣,反应过来的他为难地道:
“但是其中有些是大贵族家的子嗣,身份敏感……”
可罗曼的一声冷哼,把他接下来的话给逼了回去。
“对,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