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大二年,九月,河南,开封,皇宫。
大殿之上,满殿群臣脸色凝重,气氛沉闷,甚至有些压抑。有人偷偷看向御座上的皇帝,眉头紧锁,面沉似水。
自从蒙古大军西征归来的消息传来,大金皇帝完颜承绪就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整日里惶惶不安,脾气大了许多,那些宫女宦者稍不留意,就会得到一顿怒斥,或杖脊鞭抽,或打个半死。
而西夏使者的到来,似乎更是加重了皇帝的忧虑。
谁都知道,西夏使者此时前来,肯定是要求和大金结盟,一起共抗鞑靼大军。
“大夏国正使、大夏吏部尚书李仲谔,副使、南院宣徽使罗世昌,及一干夏臣,奉大夏国书,觐见大金皇帝!”
宦官尖柔的声音传来,完颜守绪定定神,面上恢复了镇定。
“宣夏使进殿。”
外臣面前,可不能丢了国体。
宦官引领下,一行西夏使节手捧国书进了大殿,在阙前跪下,西夏正使、吏部尚书李仲谔,正色朗声读道:
“大夏皇帝致书于大金皇帝阙下!大金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一众金臣注视当中,原平章政事,如今的尚书右丞相完颜赛不接过国书,大声读了起来。
“……两国交恶,攻伐不休,鞑靼坐收渔翁之利。今遣使前来,两国和议,夏以兄事金,各用各国年号,约为兄弟之国……”
夏金连年攻伐,两国早已断交。如今灭国在即,两国新君即位,都是心有戚戚,终于握手言和了。
“尊使,请起吧!”
完颜守绪轻声一句,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自从金朝迁都黄河以南,国事难为,整日里焦头烂额,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君临天下的感觉了。
女真祖辈的荣耀,好似已经是遥远的上古时期了。“陛下,今日我等前来,乃是奉我大夏皇帝御旨,愿奉国书为弟。两国永罢刀兵,共抗外侮!”
西夏正副使李仲谔和罗世昌肃拜行礼,暗中察言观色。
说动金主完颜守绪一起抗击鞑靼,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共抗外侮!
完颜守绪脸色难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蒙古铁骑纵横天下,谁与争锋?西夏人,这是在拉大金陪葬吗?
“大金天子,大金与大夏互为犄角,唇亡齿寒。若是鞑靼大军南下,还望大金皇帝派兵增援,以免被鞑靼各个击破!”
西夏副使罗世昌,跟着上奏。
蒙古大军南下,必会先灭了西夏,剪除侧翼,然后继续伐金。这么浅显的道理,小孩都知道,堂堂大金天子,不可能不明白。
他到底在犹豫什么?是被蒙古大军吓怕了吗?
罗世昌的心头,不由得一阵冰凉。
“尊使,共抗外侮,兹事体大。容我大金天子斟酌以后,会给大夏回复!”
完颜赛不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闷。
“是是!几位尊使且回驿馆歇息。待朕和各位臣子商议后,再给尊使回复。”
完颜守绪连连点头,似乎恍然大悟。
“多谢大金天子!臣等告退!”
李仲谔和罗世昌对望了一眼,向完颜守绪肃拜行礼,西夏使臣们纷纷退出了大殿。李仲谔等人离开大殿,完颜守绪抹了把额头的细汗,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陛下,西夏欲与我大金共抗鞑靼,陛下圣意如何?”
躲也躲不过去,完颜赛不硬着头皮开口。
看样子,皇帝对联合西夏抗击鞑靼,似乎缺乏热情。
“鞑靼大军西征归来?铁木真那老贼也回来了吗?”
果然,一提到鞑靼大军,完颜守绪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
铁木真、速不台、窝阔台、托雷……
这些家伙,那来去如风、嗜杀暴虐的蒙古铁骑,都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回陛下,从西域归来的商贾那得来的消息。鞑靼大军灭了花剌子模,大胜归来,铁木真在塞外分封兄弟和几个儿子。想来不久,就要南下用兵了。”
另一位参知政事、枢密副使赤盏合喜上奏。
看皇帝紧张的样子,东一下西一下,是战是和,总得金口玉言下定决心才是。
皇帝都不明所以,臣子们又如何自处?
“以众卿之见,鞑靼大军会攻夏,还是先攻我大金?我朝又该如何应对?”
完颜守绪面色凝重,把皮球踢给了殿中诸位大臣。
“陛下,鞑靼恨西夏未曾派兵西征,又知夏主阴谋遣使结漠北诸部为外援,以拒鞑靼。鞑靼必会先灭西夏,再图我大金!”
参知政事李蹊眉头紧皱,上前奏禀。
西夏皇帝李德旺即位,改变西夏一直以来的附蒙政策,试图对抗成吉思汗。成吉思汗率军远征西域,李德旺遣使联络漠北未被成吉思汗征服的部落,结为外援,以共同抗击成吉思汗。
如今成吉思汗远征西域回来,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要对西夏用兵了。不过,蒙金世仇,成吉思汗灭了西夏,下一个就是金国了。
“陛下,要不要遣使去草原,厚币卑词,探探鞑靼的口风?”
尚书左丞相颜盏世鲁察言观色,试探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