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初,虽是春寒料峭,但位于贺兰山侧的中兴府早已经脱离了苦寒季节,北地的风沙不时侵扰都城,城中沙尘满天,军民叫苦连天,苦不堪言。
年初,蒙古大汗铁木真以西夏失约从征西域为故,率兵十万,以其三子窝阔台、四子托雷随征,二子察合台为后援,再次进攻西夏。
成吉思汗率蒙古东路军主力,直扑西夏北部重镇黑水城。蒙古大将阿术鲁率西路大军,则是直扑河西。蒙古两路大军杀气腾腾,来势凶猛,大有一举灭夏之势。
蒙古大军入侵的消息传来,城中上至皇帝、王公大臣,下到贩夫走卒,人心惶惶。太上皇李遵顼重病缠身,惊惧交加,卧床不起。皇帝李德旺整日里忧心忡忡,积劳成疾,多日不曾临朝,眼看着病入膏肓。
父子二人接连病倒,朝野上下,人心涣散,随着西夏边塞重镇黑水城被攻破的消息传来,更是加剧了中兴府城中的混乱。
茶楼酒肆,巷头街尾,满城百姓,无不议论着当下的时局,人人愁容满面。
对于病榻上的西夏皇帝李德旺来说,惊忧加剧之下,已是病邪入体,奄奄一息。
成吉思汗率东路大军攻破西夏黑水城,驻兵肃州之北,四出抄掠。蒙古西路大军自畏兀儿境东进,攻取沙、肃、甘诸州,直逼西凉府,气势汹汹。
附从蒙古人是死,对抗也是死,他李德旺终于雄起了一回,可西夏也要亡国了。
李仲谔等人出使去了金国,千般哀求,金国不置可否,过去了两个多月,未曾派一兵一卒入夏增援。
兵事孱弱的西夏,只能独自面对暴虐弑杀的鞑靼大军了。
以成吉思汗睚眦必报的个性,西夏不但要亡国,恐怕也得灭种了。
往事如烟,在脑海中不断涌现,病榻上的李德任,不由得涌出两行热泪来。
西夏的气数尽了,他李德旺也要命丧黄泉了。
他又如何对得起大夏的列祖列宗?
“陛下,南院宣徽使罗世昌、南平王李睍在殿外求见。”
内侍进来,小声禀报。
“罗世昌!快!快宣他们进来!”李德旺被宫女扶起,靠好了身子。
去了这么久,罗世昌终于回来了。
都难叔难侄了,还计较什么。
“臣等叩见陛下!”
罗世昌和李睍进来,一起躬身行礼。
南平王李睍是他的侄子,他子嗣年幼,西夏如果命大,李睍就是下一任的西夏皇帝。
考虑到自己命不久矣,对于他的侄子兼继承人,李德旺没有什么可以隐瞒和避讳的。
“罗卿,南平王,你们前来,有何要事啊?”
李德旺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热忱。
罗世昌去宋境面见宋皇,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才来面圣,也不知道他和宋皇,有没有达成某种妥协?
“陛下,臣出使金国和宋国,回来时经过银州,才发现被鞑靼大军所占,路途受阻。臣等躲避蒙古游骑,不得不折道回了金国境内,从西北碾转回了中兴府。”
想起一路上的艰难险阻,罗世昌也是惊骇不已。
他从金陵离开,从淮水旧路返回汴梁城,本来想取道银州,谁知银州全境已经被蒙古大军占领。他不得不返回陕西,一路西行,从金国萧关入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德任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陛下珍重!”
罗世昌和李睍见李德旺面如金纸,瘦脱了人形,都是心惊。“朕这身子骨,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李德旺停住了咳嗽,跟着说道。
“罗世昌,你给朕把把脉吧。”
这个时候,李德旺反而耐住了性子。
出使宋国如何,罗世昌自然会禀报。如果无功而返,也在意料之中。
“臣遵旨。”
罗世昌上前给李德旺把脉,良久才站了起来,面色凝重。
“陛下脉象迟涩,阳气虚损,应为虚寒之证。陛下要好生静养,切勿动怒、动气。否则……”
罗世昌迟迟开口,李德旺微微一笑,打断了他。
“否则性命不保。”
李德旺看着罗世昌,惨然一笑。
“朕苟延残喘,还有人服侍,有吃有喝有太医。可怜我大夏的百姓,兵祸降临,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啊!”
罗世昌是杏林国手,他都对自己的病情不乐观,看来自己病入膏肓,坚持不了多久了。
“陛下,不到最后一刻,不可放弃希望。老臣去了宋境,在金陵城面见了宋皇,个中事由,要禀报陛下。”
罗世昌心头压抑,赶紧上奏。
蒙古大军攻城略地,礼部尚书李仲谔出使金国,金国未曾发兵。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就连病重的君王,似乎也失去了对抗鞑靼大军的信心。
“罗世昌,你出使的情形如何?宋国不肯发兵吗?”
战火纷飞,直到现在,金国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对金国的增援,夏人也已经不报任何希望。宋人比金人还孱弱,又隔着千山万水,指望他们,恐怕是异想天开。
“陛下,臣在金陵面见了宋皇,宋皇所言,鞑靼势大,志在灭我大夏。若是陛下率子民南下入宋境,宋人必会收留,妥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