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南岸,夕照山上,雷锋塔侧,柳林之中,长廊之下,几位当朝大臣围着一张石几,饮茶喝酒斗诗,不亦乐乎。
雷锋塔是吴越国王钱俶为供奉佛螺髻发舍利、祈求国泰民安而建,始建于北宋太平兴国二年,距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
不过,几位大臣临湖望塔,心思却不在塔水之上。
“陛下文章海内第一,要是他在这,恐怕又要逸兴遄飞,临湖赋诗,留下千古佳句了。”
御史中丞陈端常文思枯竭,摇头苦笑。
“陛下如今的心思都在新政强兵上,恐怕已经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了。”
临安府尹吴兢,端起酒杯慢饮,说出来的话,也尽是苦涩。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如今满朝都是风华正茂的新贵,我等这些残渣余孽,只能是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了。”
一提到皇帝,众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反贪、经界法、废除一系列旧政、创办三大学堂、整饬武备等等,皇帝新政来的既急又猛,大刀阔斧,让人应接不暇,江南东路的新政推行,似乎大功告成。
如今新政继续推行,已经到了两浙路和四川路等地,依然是雷霆万钧,让人望而生畏。
但事实上,朝中很多大臣,都对此不满。
“泉水煮茶,茶水甘冽,满口留香,果然是人间极品。再配上景德镇新出的青花瓷,山水之间有新茶,茶中自有诗词,另有意境!”
刑部尚书葛洪,白发苍苍,脸色红润,笑眯眯慢饮。
他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几位官员,暗暗摇头,却不动声色。
朝廷推行新政,一再拿士大夫开刀,违背祖宗家法不说,更是让一众朝中大臣寝食难安。
“只是茶再香,水再甘甜,也难消心火啊!执政大臣说杀就杀,有违干和,恐非祥瑞。”
果然,户部侍郎刘弼轻声一句,话中另有深意。执政大臣、工部尚书胡榘贪墨巨大,身首东市。两浙西路推行新政,雷霆霹雳,所到之处怨声载道,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兔死狐悲,众大臣都是戚戚。
“金陵讲武堂、金陵大学堂人满为患,太学却是冷冷清清,人才凋零,思之让人唏嘘。”
御史唐麟涩声说道,矛头却是另有所指。
“先是建康府通判顾松,如今是执政大臣胡榘,安抚使、转运使说杀就杀,陛下这是在杀鸡骇猴。要不然,浙西江西四川的新政,能推行下去吗?”
御史中丞陈端常,幽幽一句,似乎有些失落。
说起来,他是皇帝的近臣,交情匪浅。皇帝登基,提他为御史中丞,但自当殿顶撞皇帝佩剑上朝之后,他好像被冷落了。
虽然他还是御史中丞,但皇帝亲近看重与否,他是心知肚明。
“胡相公父子被杀,胡府被抄家,听说他的家人要靠地方官府的赈济度日。四川的安恭行和夔州的蒲宏,还有前四川制置使郑损,抄家流放,人头滚滚,冰火两重天。士大夫们,处境可是不易啊!”
葛洪为胡榘家人的悲惨遭遇而感慨,也为胡榘安恭行们的悲惨结局心惊。
皇帝新政之下,巨贪大恶纷纷落网,与其说葛洪是为胡榘等人的命运感慨,不如说他是在为士大夫们的“遭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