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在书房里看着豫章郡呈上来的战报,言说郡中商贾行径山林之间,却被劫袭,一行百余人,最终存活下来的人数尚不足十分之一。孙辅召集部曲近五百余人上山围剿,却也只攻杀了几十人,显然对境内的山越宗帅主力毫无影响。这些山越之人凭借山险地利,在山林之中穿梭隐藏,难以分辨寻觅其踪迹。孙权不免想起数年前的宣城之战,他也险些被山越之人所杀,幸得周泰拼死相护杀出重围,也是从此之后,他便选立身身边可靠的家将赐幼字辈姓名,以护卫己身。想起当日在宣城的险境,孙权也颇有几分感慨,“江东之地眼看着疆域宽阔,民生富庶。然而地多为蛮荒之地,民生也多野蛮不知,民风彪悍桀骜。山越猖獗,政令难行。”孙权到底年纪还轻,想到此事,也常有灰心之语。鲁肃低身拱手,“君侯,江东风土人情,难以一朝一夕而更。只是山越已然成心腹之患,我江东欲兵戈西向,若山越不平,终陷腹背受敌之境。若能铲杀一族山越叛军,威名一出,其余山越宗帅自解。”鲁肃所言,孙权并非不知,只是想到山越祸患,心中也颇感无奈,“山越之患,自父兄以来便屡剿屡兴,犹如死灰遇风即复燃。如此反复,不知要耗费多少的兵力、多少钱粮。孤已是莫可奈何,如是父兄尚在,或有一战而胜之势。孤只能求问,先生可有什么良策可一劳永逸?”为应对山越之乱,孙权将身边的得力部将皆派遣至各地为郡县为尉令,为的就是能够全力镇压住山越之势。虽然各地均有捷报围剿之政绩,但终究治标不治本。“某并无良策。”鲁肃也十分诚实地回答孙权,“不过某确实有一谏言。”“先生请说。”“当年春秋五霸之所以能称霸中原,并非皆因诸侯君主有良策高见,而是因为他们都能知人善任。高祖能得天下也并非因他可御百万之兵,而是启用可御百万之兵之淮阴侯。”那多多益善之典故,更是名留青史,令人艳羡。鲁肃继续鼓励孙权道,“江东之患,自有江东之兵可解。据某所知,或有一人可解君侯之忧,君侯何不召见他来,听听他的高见。”“谁?”孙权微微皱眉,江东竟还有这样的能人,他竟完全不知?“南部都尉贺公苗。”“贺齐贺公苗?”孙权听到这个名字,心情顿时激动起来,“是了,孤竟然差点将他给忘记了。”想到贺齐算是给了孙权一个全新的启示,仿佛一盏明灯照亮了他的眼前之路,颇有豁然开朗之感。居胥阁内,孙权同乔玮说起贺齐这个名字来,乔玮也不由得感慨,“鲁先生知人之能,更胜众人。”贺齐这个名字在三国的众名将之中其实并不响亮,但论实际战绩和对江东基业的贡献,其实并不输给任何一个人。贺齐本是会稽山阴人,早年曾任郡吏,后来还曾代理过剡县长。在任期间,当时县吏斯从轻薄放荡、为非作歹,贺齐想惩治他,但县主簿劝他说:“斯从乃是郯县豪门大族,山越人都附从他,您今天惩治了他,明天贼寇就会前来进犯。”贺齐闻言大怒,当即就斩杀了斯从。斯从族人党羽便相互纠集联合,聚众千余人,举兵进攻县城。贺齐率领官吏百姓,打开城门发起突然进击,大获全胜,由此威震山越。此战之后,贺齐还有多次镇压山越叛乱之战绩,数次平定治下山越反叛。就是在孙策兵盛之时,山越之人也无所畏惧,但唯独惧怕贺齐的威名,一听说贺齐领兵剿杀,都吓得不敢多做抵抗,直接率众出来投降。孙策有“居会稽,屠东治”的成就,可以说百分之八十靠的是手下有贺齐为战。说起来贺齐也是个奇人,孙策常牵动其官职,往往就是哪里山越动乱严重,就派贺齐去哪里镇压。虽然这样的调动很心酸,但也从侧面看出贺齐的能力不凡。数日之后,贺齐来见孙权,孙权也不多加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贺齐关于对付山越扰动的办法。“君侯既然如此问,想来也清楚,从前吴侯还在的时候,所用之力皆是镇压为主。这样之法固然短期之内有效,但于长久之策来看,并不能解决山越之难。以臣之愚见,当改镇压之策为镇抚之策。以怀柔招抚为主,镇压为辅。一则,江东兵力虽然充足,但长久为战,依旧会造成土地荒芜无人耕种之局面,若能招抚山越之兵马以充军用,可减少各郡县之内招兵之数,多留农耕之用,才是长久之计。二则,山越之兵要剿杀其实并不难,各山越宗帅之间也并非一心,有州郡之兵马威胁当前,他们自然是齐心先抗府衙之兵。但外力之威胁一旦解除,他们彼此之间的矛盾内斗也不少见。就如当年商升之事,他手下张雅、詹强、何雄也是暗中彼此争权,各自拥兵以图谋对方。臣不过驻军休息月余,派人前往散布流言,他们便各自为营,互相消耗,以至于被臣歼灭而不得不率众投降。三则,山越之所以反复而立,并非只有山林之功,更重要的是,各地郡县之中,多有豪强与之勾结,为其提供兵粮消息,彼此互通有无。若君侯不能扫除那些心存异志的豪强,山越便如疥疮,后患无穷。”贺齐的话犹如一颗巨石滚落入湖中一般,在孙权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贺齐不愧是山越宗帅的头号劲敌,对山越之事的了解和见解的确十分透彻,所指症结也是一针见血。的确,山越反复难清,背后绝不是只有山越宗帅这么简单。山越和豪强勾结也就罢了,贺齐没有说完的话是,其中也少不了世家的暗中纵容。“那若是将镇抚山越之事,全权交给卿来主持,卿可能为孤担此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