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苦笑中透着几分喜悦,他语气里透着几分茫然,更多的是欢快,说是唐国公不忍杀死婴儿。将他送到了慈幼局,现在寄养在唐国公长房嫡子名下。
文永康感激上苍,还能让他们夫妻珍爱怜悯的妹妹留下一丝血脉,可心里却暗藏着深深的恐惧。
先帝病逝得不甘不愿,他没等到他小心呵护的儿子长大,他就大病不起。没多久就没了。
临终前只能让他最不喜欢的宪宗登基,只能将自己废除宪宗和证明幼子姬文璟身份,推举姬文璟登基的遗旨以及幼子统统托付给了文永康。
文永康又伤感又惶恐,他是爱那个孩子。那个小妹的儿子,那个他当做亲侄子的孩子,但这个孩子太小,来得太晚,更来得不该。
文永康对未来惶恐又无措,想到未来要面对的夺嫡之站,心中就难过不已。
特别是他深切的清楚宪宗是个真正的好皇帝,和先帝是截然不同的存在。理智有原则。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正是大胤朝所需要的皇帝。也是文永康心中所盼的明君。
文永康无时无刻期盼时间来得晚点,让他多些准备,多些选择的时间。
宪宗性子内秀,掌权多年,笼络臣心,受万民拥戴,很快就填平了先帝留下的隐患,江山越发稳定。
文永康暗暗松气。
谁也不愿意推翻这样的皇帝去拥立一个未知的新帝。
可惜这个孩子到底是先帝的种,在有心之人撺掇下还是走上争权之路。
文永康无奈,只能做好两手准备,一边暗地里加紧笼络军权,一边暗示那个孩子皇位不见得是好事。
姬文璟骨子里的固执与先帝爷一模一样,文永康的规劝没有安抚他,反而让他起了逆反心理,甚至还采取了极为激烈的举动,和同样心怀鬼胎的唐家次女勾结倭寇,南安王,蛮族多次对大胤朝发动战争。
姬文璟骨子对生命淡薄无情,让一手养大他的文永康害怕犹豫,拒绝在蛮族攻打大胤朝边境,先帝手上无人之时,发动政变。
文永康的拒绝让姬文璟震怒又叛逆,一下子做出了关押绑架文永康独孙的事情。
文永康拒绝答应姬文璟要求来换取独孙的平安,姬文璟越发恼怒,最后搁下了狠话,文永康不帮他,他也发动政变,一心求死。
文永康是人,不是神,还是不忍这个一手养大的孩子去送死,也割舍不下唯一孙子的性命,最后背叛了信任他的女儿女婿。
他常期盼着等救回了孙子性命,再求了新帝,饶了宪宗夫妇的性命,封宪宗夫妇做了王爷,好保全他身边的所有人。
但,到底是痴心妄想。
孙子回来了,不认他,怨怼他不忠不义,对不起姑父姑母,对不起文氏祖先,对不起大胤朝老百姓。
唯一的外孙女更是和女儿一样生死不知。
就连一手养大的孩子,当做比亲孙子还亲的新帝亦是提防他,另可提拔不知根底的人,重用几个女娃娃,也不相信这个照顾了他十来年的老头。
文永康里外不是人,心中凄凉,他知道他在选择了帮助新帝,就是走上了不归路。
“这因果循环,自有天理,文璟他娘救了我一命,如今到老,我不仅要还他一条命,指不定还要带上女儿女婿几条人命。这利堪比印子钱。”
文永康自嘲地笑笑,又看见不远处几个老百姓鬼鬼祟祟地偷瞄他,看见他转头,又吓得躲了起来,等他再转头又背着他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文永康不用听都知道没什么好话,往日他经过都是歌功颂德,如日他一过就是诅咒唾骂。
想不到几十年清名,一招不慎就毁得一干二净。
文永康这个从不在乎名声的,如今正被小辈伤透了心,看了百姓如此情形心中越发凄凉。
“太尉,要不要?”旁边的禁军统领讨好的上前,做了咔嚓的动作。
文太尉却叹了口气摇头,“随他去吧。”
统领听罢却不曾放在心上,反而抱着为主分忧的心态,暗自打算私下里教训这群无法无天的泥腿子。
文太尉见状深深叹息,“不要追究这些老百姓,他们也是好奇看看我这个太尉长什么样来着,没什么相干的。”
原先禁卫军不说爱民如子,却也是对老百姓维护得紧,可如今受了一股子歪风邪气,比恶霸混子还不堪。
文太尉也多次提出来要加强军纪,来矫正禁军营中一干从造反获利过多,而杀红了眼,失了本心的人。
可惜新帝猜忌文永康,怕文永康借着军纪的名义,重新将禁军收归,另可任由禁军做了土匪勾当,也不愿禁军像个正常的军队。
文永康人老了,心累了。
他折腾了大半辈子,最后妻离子散,还受君主猜忌,也懒得多提,而是反复旁推侧引的让新帝身边的人规劝。
新帝知道了,也越发不耐文永康,觉得他权利欲望重。
文永康见状也只能叹息一声,固执地规劝新帝,以表最后情分,至于新帝听不听,接不接受,他也顾不得了。
文永康心里叹息,不知怎的想到张氏阿妩,新帝性子倒是像先帝,不像阿妩,若是像阿妩,他倒能少费点心思,至少在权谋斗争上张氏阿妩与生俱来。
文永康这一想,眼前就飘过阿妩的身影,文永康当自己眼花了,不慎在意。
可拐了个弯,却见一个书生悠然走过长坊,进了书店,气质干净,身材略瘦,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神采飞扬,长眉入鬓,全然泼墨挥毫的潇洒。
好个风流俊秀书生,活生生的男版阿妩再世。
文永康心下不由生出结交的欲望,还没等文永康从失神中恢复,俏书生却谈笑间选好了几本书,飘然离去,文永康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