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素云询问沈明的时候,沈素雅已然离开了拙政园,回到了素雅居。
她进了院子,却没有去正房,而是径直走向了西厢房。这素雅居西厢房,已然被她们当做了暂时的检验部门。或许,这里可以被理解为后世警察局中的鉴定中心。
而周云的尸体,也被停放在西厢房的一个小套间内,周围还放了许多冰块,每隔几个时辰,都会有丫鬟进来更换。还好沈素雅的几个丫鬟,还都是有些胆色的,不至于被吓得不敢进屋。
比如月岚,再怎么说,她也是与沈素雅一起经过过几次大难的,曾经挥剑和人拼过命的,血淋淋的尸体,她也见过不少了。
不过现下月岚并没有在西厢房,西厢房内只有一个人,就是沈家四小姐沈素兰。
此时,沈素兰正端坐案边,手上戴着一双府中丫鬟们用丝绸缝制的白手套,手中拿着一只出自沈奕华、沈奕鹤领衔的实验室出品的放大镜,另一只手用一只同样来路的小镊子,夹着一片细小的碎片,正在认真地端详着。
沈素雅没有打扰她,轻手轻脚地从她身边走过,走向那间停放着周云尸体的套间。
进了套间,她脱下外衣,换上一身纯丝绸制成的白大褂,戴上同样是丝绸制成的白口罩、白手套,拿起旁边的一个托盘,里面有沈奕鹤为她定制的全套法医器具。
她在旁边一面一人高的镜子中打量了一下自己,眉眼微微一弯,眸子中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这一身行头,虽然功能上甚至还比不上她前世用过的,但其价值可是云泥之别。再怎么说,普通的白大褂能比得上全是纯白锦缎制成的白大褂值钱么?一双标准的医用手套估计还不够某些男士买上一盒香烟,而他现在手上的这双手套不仅不防水。而且坚固程度也相差很远,可是若是将这双手套拿到那个时代,即使不考虑古董价值,或许换不来一辆奥迪,但换上一辆奥拓还是有可能的。
可是,看看这些东西,特别是托盘里略显粗糙的工具,其实其使用价值还比不上后世几十块钱就能搞得定的,但为此所耗费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哎。真奢侈啊……”沈素雅的声音透过丝绸口罩,显得有些闷闷的。或许,这样的声音与她的心情相当符合。
或许。应该多多关注一下七弟,让他尽快搞出实用的棉花种植技术来吧,否则这种丝绸白大褂,如果像后世一样一次性使用,那耗费造成的经济亏空。恐怕得把商业天才沈素盈给累死。
沈素雅端着托盘,走向屋子中间的木床,木床上摆放着周云的尸体,用一张整张纯白的丝绸被面覆盖着。他活着的时候,怕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反而是变成一具尸体之后享受到了。这让沈素雅觉得有点讽刺。
沈素雅将托盘放在一边,轻轻掀开被面。里面的尸体,早已被清洗干净了。只有一道道伤口狰狞无比。
沈素雅仔细地观察着这些伤口,顺手从托盘中拿过一支小镊子,不时地用镊子掂起一点皮肉,仔细观察。过了一会儿,她从托盘中拿起一个带着夹子的小木板。上面夹着一张纸,上面还拴着一支做工有些粗糙的铅笔。这个。也是实验室的杰作。
就这样,在沈素雅安静的工作中,时间静静地划过。进入工作状态的沈素雅,仿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外间的沈素兰,忘记了她自己身在何处,仿佛她现下就在她的法医室中。
当她习惯性地从托盘中拿起一支解剖刀,略一端详,轻轻划向周云尸体的胸腔的时候,她的手忽然轻轻一颤,一双眸子中微光一闪,仿佛想起了什么。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手中已然微微切入周云皮肤的解剖刀,也停滞了下来。
就这样,仿佛一尊雕塑一般,沈素雅皱着眉,静静地,半弯着腰附身在周云的尸体上,一手拿着她自制的记录板,一手拿着解剖刀,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思考着。
这一刀,要不要划下去呢?这后果……
思索了许久,她的眸中,忽然划过一丝坚定。拿着解剖刀的手,毫不犹豫地划开了周云的胸腔,然后,一点,一点地继续……
与此同时,案发现场。
沈素芬此时正蹲在屋子正中,而且不是一般女孩子的蹲姿,双膝紧并,而是像男性一样,一对膝盖一高一低,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的手指轻轻点在地上,一双冷漠的双眼,缓缓地扫视着四周。
她先前问了几个人,但不得要领。而且,这个案发现场,她并未见过。于是,在于询问过沈明的沈素云经过一番交流后,她就独自来到了这里。虽然,外面还有大理寺的人把守着这里。但若是她沈素芬想进来得话,那还用得着征求那些人的首肯么?
她眉头微微皱着,晦暗不明的眼神,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痕迹。但无奈,有用的东西实在太少了,而且淹没在海量的无用的东西里面,想要找出,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素芬只能以她独特的办法,一点点地搜索着。她的搜索方式与沈素雅她们完全不同,她们比沈素芬更理性,更细致,因为她们从来都不担心会有什么人来打扰她们,她们只要愿意,想在现场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
可是沈素芬不同,她曾经所面临的,往往都是一边搜寻,一边还要防备突然冒出的什么威胁。而且,她也很少有太多的得力工具,更多还是靠肉眼,以及直觉。
不过她可以秉持“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方针,可沈素雅、沈素云、沈素兰她们不行,她们虽然时间条件都很宽裕,但必须准确,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而且,她们也必须循规蹈矩。不能越雷池一步。而沈素芬,对于一些非常规手段,则少了许多顾忌。
许久,沈素芬的嘴角微微一勾,那双冷然的眸子中,微微的光芒轻轻闪烁。仿佛是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身形,忽然就不见了,仿佛是被蒸发了一般,又似乎从未出现过。
只是。在那微风中,窗子似乎轻轻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