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城外送走了天意一行人后,东皇风措便回到了府邸。
而那时候整个灵影都城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唯一的皇兄,东皇戏时已经被收监了。
永夜跪在他面前道,“主子,今日国君派人搜查了二殿下的府邸,查获了和禾国的通敌叛国的罪证,以及私造军火的基地,国君很愤怒,还被气得吐血了,现在魏国师已经被国君招进了宫里,似乎是毒发作了。”
“是吗?”东皇风措的心思还没有从那道浅紫色身影离去中回过神来,此时他低头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里面的酒水香醇,香气萦绕在鼻尖,却让他感觉到一股微微的苦涩。
永夜不知道主子此时在想着什么,如今已经到了可以收网的时候,多日来的计划已经一一实现,可是为何主子却没有一丁点高兴的迹象,想起昨日殿下从城外回来,整个人便已经消沉了不少,不由轻叹,其实主子从来就未曾把心思放在皇位上吧!此时他也不知道是否继续禀报下去。
只听一声杯落在桌上的轻响,紧接着温润如玉的声音便响起,“差不多可以进宫了。”
“是。”永夜立即跟上。
进了宫门,穿过长廊,走过安静的宫殿,看着灯火通明的皇宫,有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东皇风措在夜明宫前站了片刻,去传令的太监立即小跑了出来,弯腰的弧度已经快要贴上地面了,“殿下,陛下正在等着您呢!”
二殿下失势,大殿下已经不在了,所以灵影国未来的国君除了眼前这位再无他人了。
以前皇宫里的人对他都是鼻孔朝天看人,如今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惹他不快。
东皇风措微微扯了扯唇角,只不过他良好的教养对他们依然是淡淡一笑,没有高傲待人,也没有自谦过度。
抬脚跨进门槛,里面昏暗的烛火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散发着最后的微光。
而当东皇风措对上那一张枯木一般的脸庞,他觉得似乎在父皇的身上,可以感觉到腐朽的味道。
他缓步走了上去,而那阴鸷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在龙床前三步远,他停住了脚步,缓缓跪下行礼,“参见父皇。”
那阴鸷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直到烛火“啪嗒”一声,那如砺石磨地的声音才响起,“起身吧。”
“谢父皇。”东皇戏时起身,随后端过桌上准备好的茶水,然后递到父皇的唇边。
灵影国君对他的举动微微一愣,但是目光落在那茶水中时,又复杂起来。
见父皇久久不动,东皇风措心中了然,“父皇,您不要担心,以着您现在的身体,儿臣不必再多此一举。”
他的意思是,他不会在茶水里下毒。
心中所想被识破,灵影国君也没有感觉到不自在,低着头喝了两口,然后摆摆手,东皇风措收回茶杯,搁在桌上,复又站回了原地。
“你来皇宫,可是有什么想对朕说?”润过喉后,他的声音已经不那么嘶哑了,他靠在床壁上,目光仍旧带着不善地看着面前的东皇风措。
“儿臣以为,到了这时候,父皇应该有什么话想对儿臣说。”东皇风措微微一笑,但是笑中带着隐隐的失望。
“你觉得朕跟你这个小杂种有什么好说的吗?成王败寇,灵影国的皇位朕也不会死死抓住,不过得等朕死了,皇位才能轮得上你。”灵影国君一扫方才的阴冷,此时怒声道,而胸口也随着发怒而剧烈颤抖着。
东皇风措看着面前目光阴狠的父皇,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太傅的教导下,作了一首诗,很开心地想让父皇看一看,可是父皇夸了大皇兄,夸了二皇兄,却一把撕了他的诗,踩在地面,头也不回的离去。从那时候起,他便对父爱这两个字失去了期待,因为他的父皇,灵影国地位最高的国君,从来都吝啬对他说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微笑,他有父亲,却从没有享受过父爱,他一度以为,他只有母妃,而当母妃离世后,他便真真正正成为了一个孤单没人爱的孩子。
东皇风措收回了思绪,这么多年来,他已经能够很好地将眼里的那一些情绪压制下去。
他看着父皇,缓慢地道,“父皇,您说错了,儿臣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皇位,而伤害您的也不是儿臣,同时也知道您并不想要看到留到最后的是儿臣,可是,命运就是如此,你不想看到的就会出现,你想得到的就会离去。”
这一番话直击灵影国君的内心,他轻喘了一口气,风措说的没错,这一切确实跟他一点都没有关系,下毒的是戏时,一直对着皇位有野心的也不是他。
可是,自己一看到他,就有种无名火想要发作,因为看到他,自己就会透过他看到另外一个人,那个伤他伤得彻底的女子。
“闭嘴!朕不想看到你,你给朕滚!”灵影国君恼羞成怒,指着殿门怒气冲冲地道,可是刚一开口,他便剧烈地咳嗽。
东皇风措看着他,眸中的光亮微微一黯,他后退了一步,想要转身,可是最后他想起了母妃临死前的交代,不由又站住了脚步,可是他看着被剧毒折磨得如此痛苦的父皇,顿时愣住,不知是否该开口。
“你还不滚?”灵影国君恼怒着。
东皇风措紧紧握着拳头,这将近二十年来,父皇对他不闻不问,原本自己不该对他存在恻隐之心,可是,母妃说过,世上最浓浓不过血缘情,他的心中不应该存在着恨,否则将会过得太过于痛苦。
所以最后东皇风措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看着龙床上气喘吁吁的人,一字一句地道,“父皇,母妃有一句话托儿臣告诉您,可是这十几年来,儿臣都没有机会告诉您,虽然儿臣知道此时此刻您并不想见到儿臣,但是为了完成母妃的遗愿,儿臣还是斗胆地跟您说。”
灵影国君顿时一怔,还来不及开口,就已经听到他继续道。
“母妃说,她是禾国的公主,所受的宫规是最严格的,所以,”东皇风措的视线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她不会做出不忠不贞之事。东皇风措,确确实实是灵影皇室第十六代子孙。”
说完这话,东皇风措分明看到床榻上的人脸色一僵,随即双目又盛满怒火地瞪着他,仿佛是在看着一个说谎的骗子,“你胡说,你母妃在胡说八道,朕娶她那一年根本就没有临幸过她,所以更不可能和她有了你!你们母子两都是骗子!”
东皇风措怜悯地看着他,“父皇,二十一年前十月十五日,您喝醉了,然后没有带任何一个侍卫便去了安宜宫,您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却又离去了,而我母妃就是在那一夜有了我。”
灵影国君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母妃性情隐忍却又高傲,不可能会告诉您那一夜您借酒强了她,而您那一夜喝得醉醺醺,压根也想不起您做了什么,所以一切误会就此产生,如果您不相信,可以问问当年负责夜明宫以及安宜宫的守卫以及宫女,想来他们会给您一个很好的答案。”
东皇风措看着他,眼里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灵影国君瘫软在床榻上,他回想起当初很多事情,比如那一夜大雨磅礴,比如安宜宫慌慌张张迎接他的宫女,比如披着外衣一脸诧异看着他的安宜,很多被淹没在记忆深处的事情,一下子都清晰地摆在了他面前。不用问宫女侍卫,他已经想起来了,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喝退了所有宫女,粗暴地将安宜推上了床榻,扯开她的衣裳,脑海里,闪现了很多画面,似乎在惩罚他似的,一点一点清晰还原。
看着父皇痛苦地闭上眼睛,东皇戏时脸上的神色未变,而是慢慢退出了宫殿。
他想过很多种报复的手段,可是他放弃了。
他想母妃也许是爱父皇的,否则不会到了临死前都让他发誓不要对父皇动手。
也许让父皇活在对母妃的愧疚中,也是一种惩罚吧!
“殿下,咱们要回去了吗?”永夜看着走出来的主子,低声询问道。
“我想到一个地方走走。”东皇风措看了眼夜色,然后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安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