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妈妈端着鸡汤面一口一口的喂阿青,她年事已高,这样站着伺候的人差事其实已经很多年不做了,可她一定要自己来,连桃叶想接手她都不愿意。
爽滑筋道的面条,已经炖的酥烂的鸡腿肉,还有结结实实的两个又圆又白的荷包蛋,阿青疼的时候就停下,不疼的时候就抓紧时间多吃几口,最后连汤都喝掉了。
郭妈妈放下碗,给阿青抹去脸上和颈上出的汗。
也说不清楚是疼的还是鸡汤太热给催出来的。
早上她不饿,刚才也不饿,郭妈妈进来问她想吃什么的时候,她倒一下子觉得饿了。一碗鸡汤面吃完,阿青觉得肚里暖了,身上也有气力了,甚至精神都好了不少。
“鸡汤里……放参了?”
郭妈妈握着她手,一握上去就知道肯定又开始疼了。
“放了,就知道您一准儿吃得出来。没放多,人参补气,问过太医了,说现在吃这个有好处。”
阿青含糊的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再开口她怕自己叫出声来。
疼痛比刚才更厉害了。
“您呀,不用怕,也不用急。头一胎嘛,都要慢一点儿的。可您体质比我以前见过的女人都好。”她压低声音说:“比当年的郡王妃也好。郡王妃为人那是没得说,就是这个身子骨嘛……您肯定比她强多了。”
阿青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郭妈妈身上,专注的去听她说的话,而不是想着自己现在有多疼,想着自己能不能顺顺当当的生……
外头传来了动静,郭妈妈嘴上说着话没停。实则已经支起耳朵仔细听了。
阿青也听见了,她松口气儿小声问:“是来人了吗?”
桃叶已经急呼呼的进来了:“夫人来了。”
这时候也没人追究她回话不清楚了,吴婶和大妞跟着就走了进来。
阿青一见吴婶,眼泪就下来了。
“娘……”
吴婶几乎是扑到了跟前,想搂着阿青又怕碰着她,最后硬是把伸出来的手停住了,努力把声音放低。放柔了问她:“疼的厉害吗?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阿青自己说不清楚。郭妈妈替她回答了:“回吴夫人话,世子夫人从巳时过半的时候开始发动的,刚才吃了一碗鸡汤面。”
大妞一声不响。把身上背的药箱放下开始替阿青把脉。
吴婶关切的看着她,连话也顾不上说了,就怕扰着大妞诊断。
等她松开手抬头,吴婶才赶紧问:“怎么样?”
“没事儿。瞧您这急的。”大妞含着笑说:“青姐体格好着呢,我外甥也是个有劲儿的。一准儿今天就能生。”
吴婶睁大眼问:“真的?真的?今天就能生?”
“我骗谁也不能骗了婶子你啊。”大妞表现的十分轻松,浑没把眼前这事儿当成一回事。
她可不是头一天行医了,很知道该怎么面对产妇以及产妇家属。
论关系,她们是一家人。婶子跟她亲娘一样,阿青姐就是她亲姐姐。刚接到郡王府报信儿的时候,她和吴婶一样慌。
但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了。先不把自己放在亲人的位置上,而是放在一个郎中的位置上。
如果是一家人。那她肯定关心则乱,现在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才好了。可是她首先是个郎中,那她就不能慌。不但自己不能慌,还得安慰,稳定青姐和婶子的情绪,让她们不要慌乱。
这女人生孩子和其他生病的人还不一样,精神和意志尤其重要。那胆大的不慌张的,和那胆小的不会使劲儿偏偏哭爹喊娘的,哪个能顺当的生产?
再说她也没有说假话,阿青姐情况是比较稳定的。
大妞又打量一下产房的情形,心里也是暗自点头。
郡王府的活计做的不错,该注意的地方都做的无可挑剔。首先一点是卫生。产妇和新生儿都是非常脆弱的人,旁人不会染上的病,要是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要了他们的命。这屋里干燥清洁,连一点儿尘土的痕迹都没有。然后就是保温,现在这个天气生孩子有利也有弊,总体来说弊大于利。天冷,产妇好恢复,而且冬天严寒,各种病症也都很少发作。可是天冷也是个害处,万一着了一点儿凉受了一点儿风,新生的婴儿不必说,就是产妇也可能落下大毛病。
产房没什么可挑剔的,产妇虽然说比预先推算的日子早了那么几天发动,但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孩子该长的也都长全乎了,现在生也算是瓜熟蒂落,不算什么坏事。
大妞坐在一旁握着阿青一只手陪她:“姐,你这大正月里头生孩子,以后我外甥过生辰可热闹呢,满城里都贴红挂彩放炮放花的,可惜没赶上正月初一,那更是好日子啊,普天同庆呢。”
吴婶说她:“去去,瞎说什么。这该哪天就哪天,哪天都是好日子,非赶正月初一干什么?”
大妞就在一旁笑:“我还记得以前过年的时候,咱们从来都能收着不少红包。不过红包太小了,经常只有一文的大钱,够买一个饼的。后来咱们来京里了,压岁钱才跟着水涨船高。可是眼见着我还没收着几回,明年这会儿我就得倒找钱了……唉,但愿我外甥不嫌弃他姨妈是个穷光蛋。”
这话把阿青都给逗笑了。
吴婶在也明白了大妞的意思,这就是尽量让阿青轻松点儿。她们特意赶来陪她不就为了这个?
让她好受点,可不是一直反复的跟她说别怕,不疼,忍着,加把劲儿这些话就好使的。
大妞见过不少产妇了,有时候一天给人家接生两三回呢。这方面儿她肯定懂的多。
“你还哭穷啊。”吴婶说她:“我可听说,有人送的谢礼是金簪子呢,你藏哪儿了?”
阿青也打起精神跟着问:“还有金簪子?成色怎么样?镶什么的?”
大妞咬牙切齿:“你们也太过分了,就不能让我攒点私房钱吗?”
吴婶追问她:“别打岔,你就说那簪子有多重吧?”
“顶多二钱!”大妞咬着牙嘟嚷:“这屋里就数我最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