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县城郊的野河边,小青云正一脸不耐烦地瞪着头戴斗笠的铁捕头。他迈着修长的腿在静静垂钓的铁捕头身后走来走去,心烦气躁地一叠声问:“为何还不动手?为何非要让那婆娘参一脚?!你到底是起的哪门子心思?我要是你,选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入那如鲜菜铺直接去掳人!你倒是说话呀!”
“少年人莫要心浮气躁,难成大事。”铁捕头抬手猛地一甩鱼竿,将光秃秃的鱼钩摔在草丛中,就手扔下鱼竿站起身来,扭过头一脸平静地看着小青云。
小青云同他大眼瞪小眼,正要开口接着问,却见铁捕头摆了摆手,弯起嘴角微笑道:“你是不是十分想参与进来?你是不是为了报仇什么都肯做?”
“这个自然!我恨不得将那畜生千刀万剐!”小青云狠狠地扬了扬拳头,又瞪着铁捕头问“糖人我都给你送到狗官的内房里了,你却还在磨磨蹭蹭地等什么?又不让我去看他,你若要把我逼急了!我可什么都做的出来!”
铁捕头却并不接话,只是举手取下面具,指着自己一边脸上恐怖渗人的伤疤问道:“你帮我看看,芸娘的手艺可有退步?”
小青云凑过头来抬着下巴左右细看,只见那疤痕黑中带红,巨大的一道道结痂紧密相连,乍一看毫无破绽,便点着头低声道:“芸娘这祖传的易容功夫,便是将一个人改头换面也毫无破绽,你这是何意?等等……这伤疤是新做的!你是何时学会这易容术的?莫非你已经寻到芸娘的下落?!”
小青云一脸急色,双手搂着铁捕头的胳膊急声道:“快告诉我芸娘在何处?!可还安好?哎呀,你快说话呀!她还活着对不对?!她一定还活着!”
铁捕头抖开小青云的双手,抬手盖上面具,一脸冷色的低声道:“若要我告诉你也行,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青云急得呲牙咧嘴,恨不得一脚踢过去,但心中却很明白,踢过去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好拍着胸口拼命顺气,压下火气后又对铁捕头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清俊的脸庞上满是悲伤之色。
铁捕头将小青云拉到河边坐好,重新捡起鱼竿空钩垂钓,口若悬河地开口道:“我想你早就猜到了,李家如鲜菜铺那个神秘的辣鲊师傅便是你的仇人,他本是那县丞吴凤青的走狗,同时也是刑部记录在案的逃犯,至于背后还有哪位权贵作祟,我尚且不清楚,但我觉得也不需要清楚。”
“现在我知道的是,吴凤青将那人安置在城内安心度日,为了让他活自在,不惜杀害东街鲊铺子的东家顾里,藏尸灶台之下三尺土中,并让那个人顶替了顾里的身份。本来那人若是情愿低调度日,我倒也难以找出线索来,你也知道芸娘的易容术精湛,谁能猜到此时的顾里已经换了个人?”
“但巧就巧在,那人不知为何竟然认真开始研究鲊货,似是并不愿虚度光阴。顾里家世代以制鲊为生,我在鲊铺子里翻出很多家传的鲊货制作秘籍。想来那人顶替了顾里这个孤家寡人的身份后,为求生意更好,也很是下过苦功夫来研究。就在他生意见好时,你师傅的义弟刘树强协同家人一起成功研制了辣味鲊货,并同李家三房的老爷共同合作,源源不断地朝如鲜菜铺供货,如鲜菜铺的辣货区生意火爆,那顾里家的鲊铺子顿时又门可罗雀。他不甘心,便假意到刘家帮工,实为偷师,偏偏心浮气躁暴露了本来性格,险些吓得刘家小女丢了魂去!”
“等等!”小青云摆了摆手,惊讶地看着铁捕头“你说他那个时候到刘家去是为了偷学辣鲊手艺?可我明明听说顾里当时关了铺子,只到刘家上工了一天便消失无踪,后来却又为何突然到如鲜菜铺里顶替了刘家做了辣鲊师傅?难道他只看了一天就知道如何制作美味辣鲊?怎么可能?”
铁捕头冷笑一声,摸着下巴低声道:“利欲熏心,想来那李三老爷并不情愿同刘家分那辣鲊的利润。我刚到紫阳县便撞上西街马蹄胡同的毒蛇乱民事件,当时就觉得颇为稀奇,后来刘家水井被蛇毒所污,一家人只好天天去如鲜菜铺现场制作辣鲊,想来这也是那人伙同李三老爷弄的鬼。刘家夫妇和儿子天天在如鲜菜铺的格挡间里做辣鲊,那人便躲在暗处观摩偷师,想来没过多久便掌握了技能。只等他已出师,李三老爷便借口寻到手艺更佳的辣货师傅而拒绝与刘家续约,又将奇货可居的辣椒紧紧拽在手里,生生断了刘家的买卖路子。这些都是我顺着鸡毛蒜皮的线索一点点探出来的,其中部分都是猜测,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小青云一拳攒在草丛中,横眉竖目地接口道:“真真可气!刘家为了救我师傅出城,倾尽所有身价,全家都是仁义之人!却被一个冒名顶替地狗咋种害成这样!铁猫,我们为何不去将那小人抓出来,当众剥下面皮?”
铁捕头微微摇了摇头,举着钓竿低声道:“莫要冲动!你难道要置芸娘的安危不顾?我不确定那人是否将芸娘囚禁起来,但他那张假面皮是必须过一段时间就重新置换一次的!就如我这伤疤……实话告诉你,我并未查出芸娘的下落,这伤疤确是我自己照着原先那一副鼓捣出来的。你莫要急着叹气,我迟迟不能动手,就是怕危急芸娘,所以我们惟有敬候最佳时机!”
“你觉得他会将芸娘藏在何处?难道就一点线索也无?”小青云抬起头,满面悲愤地看着铁捕头“以前在戏班子里就属芸娘待我最好,便是亲姐姐也不过如此!是以我便让她知道了师傅的秘密,求她为师傅易容,我也没想到会埋下祸根……是我对不起师傅和芸娘……”
铁捕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嘴角绷直,淡淡地说:“你也莫要自责,人心悱恻,人生在世难免不被欲望所驱,做出一些连自己也无法预见后果的事。你若一味自责,也无法解决这场恩怨,毕竟你对你师傅还是一片真心。”
想到刘高翔和善豪爽的笑容,小青云不禁眼角泛起泪光,他醒了醒鼻子,一手握拳擦了擦眼角,垂着头低声问:“那狗咋种若是长期将芸娘囚禁在这紫阳县中的某一处,怕也是不易!但他以顾里的身份在如鲜菜铺做了这么久,却是如何办到的?他如何能隔三差五就让芸娘做出一张面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