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通常是个没脾气有骨气的人,照虎子和刘娟儿的想法来看,他们的娘亲只有被人当面打脸打到尘埃里才会爆发最大的脾气。可笑的反差在于,胡氏以貌待人,原本以为姜先生是个多么高贵清雅知书达理的女先生,却没曾想到相处两日她就频踩自己的底线,除了通身的酸腐味儿,也没让人瞧出多有学问。
随着芳晓扶着自己的胳膊一路走到祖坟附近的处地,胡氏越来越后悔,只怪自己看走了眼。仔细一想,如若女儿被教养成石板一块,只会僵硬地遵从规矩却不懂和爹娘哥哥交心,那却又是如何可怕的结果?!
想着想着,胡氏有些按捺不住了,趁着背后桂落还扶着一脸青白的姜先生爬石阶,她扭头对芳晓轻声问:“你跟在我身边也这么久了,我一向多信你几分,你且说说看,我出高束缚把这姜先生请到家里来给娟儿授学,这事儿究竟妥不妥当?我就怕自己一步行错,以后反而害了娟儿。”
“娘子,您的这份心断然无错,但我看这姜先生……怕是没您想得那么妥当!其一,她除了处处逼小姐遵循她所谓的规矩,并不见对历年来的女学有何高见。其二,她背景不明,便是连胡举人也不知她所来何处,娘子觉得……”芳晓脸上一肃,垂着头轻声道“我怕这个人到咱们石莲村来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偏偏孙家那个老肥驴又不识人心,只道对村子里的女娃们好,处处巴结她。”
“孙家……”胡氏陡然想到什么,惊疑不定地飞快扭头瞟了一眼,紧握芳晓的手臂颤声道“我却没细想姜先生同孙家的关系,你倒是说说看,孙家如何巴结她了?巴结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先生能有啥好处?”
“有啥好处,这不是明摆着吗?”芳晓冷笑一声,微抬下巴低声道“娘子原来对小姐和白先生的事太过吃心,我也不敢多说,瞧瞧刚才这姜先生的做派,当着面都敢埋汰东家,哪里像个真心懂规矩的女子?娘子,我斗胆多说两句,若诚心要收这个姓姜的入门来当西席,至少得……”余音未落,芳晓硬生生做了个“掏”的动作,胡氏心领神会,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已开始思索套话的路数。
只等一行女人们如数走过,五子才举着一根烧火棍踢踏踢踏低头而至,虎子瞅着他刚刚路过自己眼前,斜刺里来了个黑虎掏心,一把将五子的胳膊捞住拖进了树丛。五子吓了一大跳,还当这乡风淳朴的石莲村闹山贼了!举着烧火棍就要往虎子脑袋上招呼,好在刘娟儿眼疾手快,跳起来捏住他的手腕子急声道:“五子哥,你咋看也不看清楚就打人呀!”
“小姐?少东家?你们躲这儿干啥?我还当你们早就到祖坟地去了!”五子一面拍着胸脯倒气一边放下烧火棍,清秀的脸上满是疑惑之情“莫非你们怕那个姜先生处处为难小姐,这才躲着不肯跟过去?嗨呀,这可不行啊……”
“哪里的话,我咋会怕那个女人?是这么回事……恩恩……一时也说不清,你就跟着咱们来吧!”虎子冲刘娟儿使了个眼色,扯着五子的衣袖就往身后走,他们躲着的树丛十分茂密,枝枝蔓蔓的挡人眼。
恰好五子手中携带的烧火棍起了作用,不用虎子开口嘱咐,他已举着烧过滚一路开山辟地,为身后的兄妹两人开发出一段又一段的好路。刘娟儿半是新奇半是激动地跟在虎子身后,不时冲他挤眉弄眼,趁着五子没注意,她凑到虎子身后低声问:“就这么展给他看么?我都没看过,你咋就知道他会喜欢!”
“五子去年年夜饭时喝醉了酒,私下和我吐露过两句真心话,一是……想要成家立业,二是想大展拳脚,学得更多的本事,以后能有个地方当家做主。”虎子微笑着接口道“我想他理应会很喜欢这个山庄!”
“虎子哥,你真好,事事都替人想到位了,却不知想的是眼前这一位,还是……”刘娟儿始终问不出虎子对武梅花的真心想法,难免有些不甘,在她看来,如果梅花姐不是贱籍,当真算得上自家嫂嫂的最优人选!若不是顾忌着一路跟随忠心致地的方五小哥,刘娟儿都想真的撺掇他哥真的把武梅花娶进门当个妾也好!虽说这个时代的妾地位很低,但挨不过虎子哥会对她好呀!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刘娟儿有些心神恍惚,这两日她忍着不去想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但禁不住每夜梦中的愁思如潮,总能看到他寂寞如深夜的双眼。三个人走过一段植被密集的坡地,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黄沙小道。
虎子上前几步凑在五子身后轻笑道:“瞧见没?顺着这小道走到头,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呆会子你可别瞧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说着,他伸手接过五子手中的烧火棍,学那村中老人据拐前行的模样开始笑笑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