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的马车不快不慢地行驶在北街的街面上,赶车的是虎子,刘家新宅前九曲十八弯的胡同对他而言完全不是问题。车厢内,吉氏和胡举人并肩而坐,刘娟儿和胡茹素坐在他们对面隔桌相望。童儿、麻花和两个婆子则是跪在拆开了的隔间里,隔间就在座位背面,勉勉强强能塞下两个瘦小的女娃和两个精瘦的婆子。
吉氏的脸色非常难看,她一进车厢就发现藏着的丫鬟不见踪影,猜到多半是刘家人插了手,一路都神色不虞地盯着刘娟儿。刘娟儿只当她是空气,兀自挽着胡茹素的胳膊谈笑风生,时而说“胡老爷家的马车好似变宽敞了呢!没上来都不知道还有余地让丫鬟婆子们同车而行!”时而又说“洪叔为人挺开朗的,我哥见他和气讨喜,就把他带到酒楼去喝好酒去了!胡老爷不会介意吧?”吉氏如何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敲打,只恨得牙痒痒的,偏偏她自己无理在先,当着夫君的面也不敢发作。胡举人似乎从未发觉马车里有何不妥,一路都半磕着眼皮假寐,不时“恩恩啊啊”地回应刘娟儿两声,刘娟儿猜疑他这做派怕是别有深意。
暮色初上,胡家的马车快速驶入几个贯通的胡同,绕了一大圈多余的路才来到百川食府的后门口,等候多时的肖卫疾步上前把刚刚拉停马的虎子给扶了下来。借着其余人还未下马车的功夫,肖卫凑到虎子耳边轻声道:“两个丫头扔给八娘和九娘了,她们对付心术不正的人自有一套,且看待会儿胡举人怎么说。那个车夫喝醉了以后被吕管事安排去工人房休息了,将军大人的马车刚来没多久,吴夫人和吴二姨娘已带着丫鬟随从上了三楼,将军大人并未下马车……”
虎子一脸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二姨娘来了?吴大将军没下马车?那位威远小将军呢?”肖卫踌躇了片刻,满脸不自在地回话道:“小将军并未跟车来……吴大将军面色不虞,说是……说是要亲自去把小将军给抓过来……”听他这么说,虎子脸上一僵,无奈叹气道:“别声张,先安排双方女眷见面吧!我寻个由头去拖住胡举人问问那两个丫鬟的事,至于洪叔……他既然已喝醉,那还是见机行事,背着人过问二姨娘一声为好!”肖卫点点头,赶忙凑到车厢边去扶胡举人。
胡举人一下车就变得精神抖擞面色如常,好似从来不曾在马车里打过盹,他抖抖衣袖对吉氏吩咐道:“你先带着茹素、小娟儿和麻花进去,两个嬷嬷且等等,我还有事要安排。”吉氏惊讶地问:“老爷,都到酒楼了还有何事需要你亲自安排?夏嬷嬷和秦嬷嬷都是性情稳妥的,不如让她们先跟着我进去?”胡举人轻咳了两声,毫不掩饰眼中的不悦“我自有道理。”吉氏不敢多言,只好把手伸给麻花扶着,刘娟儿忙把童儿推到胡茹素身边伺候,同时接过食盒提在手里。
等吉氏带着一行少女跟着肖卫进了后门,胡举人便捋着胡须看向虎子,眼神闪烁不定。虎子心领神会地凑了过去,正要说那两个藏在马车里的丫鬟,却见胡举人轻轻一抬手,笑着低声道:“我又承你们刘家的情了!大虎深知我意,你做的很好。”虎子挑了挑眉,却见后门外侧朝东的方向徐徐驶来一辆朴素的小马车。
相亲宴的正式场地设在三楼的云衫间,这正是酒楼未开业前被吴二姨娘包下来住了将近二十日的雅间,却不知吴夫人为何一定要选云杉间?梅花姐姐和生母当年骨肉分离同吴夫人有关系么?吴夫人是否知道吴二姨娘提前来乌支县暂居的事?就在一行人走上三楼前,默默提着食盒的刘娟儿满脑子都是问题。吉氏刚跟着领路的肖卫走上三楼楼梯口便停了下来,一脸思量地朝身后探了两眼“咱们这就去见客也不像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小姐也是胡家跟过来的小丫鬟呢!”童儿脸上一沉,松开胡茹素的手就想去扶刘娟儿,却见刘娟儿几不可见地对她摇了摇头。胡茹素皱着眉头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忽高忽低的脚步声。
胡举人和虎子并肩走上楼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头脸干净的小厮,另有四个丫鬟打扮的十来岁少女规规矩矩地紧随其后,吉氏的脸瞬间黑如锅底。刘娟儿忙搂着胡茹素的胳膊迈上三楼走廊,好给身后的一行人让出路来。胡举人一直走到吉氏面前都未停下脚步,虎子俯在他身侧低声道:“男客见面的场所安排在云杉间隔壁的华芙间,老爷先带小厮去候着,里面安排了伺候茶水的人。”胡举人点点头,又朝前方走了好几步才顿下脚步,微微扭头对吉氏沉声道:“这四个丫鬟的病都好了有几日了,你和茹素今日出门来见女客,哪有让婆子跟着的道理?你当母亲的也该替女儿多想一步。”语毕,他便头也不回地迈进了华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