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原本寂静的山庄里已逐渐开始有了人声。桂落迷迷糊糊地一转身,伸手一摸,发现身边空空如也,便本能地清醒过来。她一脸茫然地盯着盖在自己身上的大红色缎面薄被,忍不住心道,才这么早,方五这是去了哪里?糟糕!咋能让他自己个去打水梳洗呢?当然该由新媳妇来伺候小夫君吧?!思及此,桂落急匆匆弹身而起,随意取了件外衣披在身上,撒着绣花鞋推开了房门。
“哟!”——“呀!”桂落刚刚从房门口探出一只脚,却险些和一手端着铜盆伸手想要推门的芳晓撞成了一堆,芳晓慌忙抬起头,顺手扶着桂落的肩膀轻声道:“快进去!瞧你像个啥样,咋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就跑出来了?啧!衣裳也没穿好,你这新媳妇儿是想勾搭你相公啊,还是想白白给旁人瞧了去?!”桂落被芳晓一把搡了回去,双手抓摸着自己鸡毛乱花的头发轻声问:“我那当家的人呢?咋天还没亮就没影儿了?好姐姐,咋能让你来给我端水呢?娘子那头……”
“先别急着问话,你想去寻人,莫非不得先把自己给收拾的利落点儿?”芳晓一脸嗔怪地拍了把桂落的胳膊,端着铜盆来到屋内另一侧的洗脸架边顿下,回头招手道“娘子一大早就被闹醒了,我也是伺候好了才过来的!来,你先洗把脸,我去给你踅摸一套利落的衫子,穿出去也好见人呀!”
桂落就如一个被人强行推动的磨子一般凑到洗脸架前呼噜了一把水,随意洗干净头脸和脖子后,又急不可耐地甩着布巾问:“芳晓姐,我咋觉得你话里有话呢?娘子昨儿那么累,一大早是被谁闹起来的?我那当家的是不是有啥事儿被叫过去了?咋连个安稳觉都不让人睡呢?这还是咱们新婚头一日呢!”
闻言,芳晓并未急着接话,只默不吭声地背着头屈身在箱笼里翻来翻去。桂落越看越不对,连耳后的水渍都顾不得擦干净便凑过去拉着芳晓急声问:“到底是咋了?我的好姐姐,你妹子我这才是大好日子头一天,你可别吓唬我呀!有啥事儿不如敞开口了说,这么憋着你不难受么?你不难受我难受,你再不说,我这就去寻娘子问个明白!”语毕,她撒气般丢开芳晓的衣袖,一摔布巾就要走人。
“你等等……”芳晓一脸淡淡地伸手拦住桂落,轻叹一声接口道“也罢,迟早也是得让你知道的,早些告诉你怕是还好些……唉……桂落,你可别冲动,娘子为了你的事儿已经够为难了,你那小夫君也是护着你的……昨儿你们入洞房后,吃喜宴那会子方五老家有几个跟过来的婆娘说话不好听,气得方五的老娘连热菜都没用上几口!后来我去周旋了一会子才好歹压服下去。方五的老娘原本说好了是呆在这山庄里跟你们一起过的,想来是气到了,今儿天不亮就吵着要回老家!后来闹得动静大了,我也劝不了,娘子这才让人来偷偷把方五叫去……”
闻言,桂落只觉得五雷轰顶,眼泪不由自主地漫出了眼眶。她醒醒鼻子哽咽道:“这可咋好?原本我这婆母是不乐意背井离乡的,那还是我跟五子去他们老家的时候好说歹说劝得她点了头!这是哪家来的嘴碎婆子,咋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呢?!我呸!我去他们老家的时候又没曾瞎过眼,那几门旁亲怕是早就出了五服了,跟着来还不是想捞点便宜回去,没想到竟还这般作践我!这我可忍不了!”
桂落越想越气,忍不住两眼通红地摔开芳晓的胳膊,一甩乱发就要冲出门外。芳晓也闹急了眼,错步跟上去死死扯住她的衣袖连声劝道:“你瞧瞧,我不是让你别急么?!你去闹有何用?还怕娘子不够闹心的?你瞧你头发也没梳好,连个干净衣裳都没换,这是想过去撒泼还是怎地?快呆着别动!”
“芳晓姐,我咽不下这口气……”桂落挂着满腮帮子的泪痕扭过头,却见芳晓一手扯着她的衣袖一手抖落出一套鹅黄色的轻绸薄衫子正色道“越是如此,你就越是要稳住!快换好这身衣裳,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去见人!别忘了你还要给婆母奉茶,还能不收拾利落些?!哼,我可不是让你去伏低做小的,你相公也为难,你可得替他寻回几分体面来!听我说,你就这么着……”
不拘芳晓和桂落如何布局,睡在主院偏房内的刘娟儿可谓是辗转反侧了一整夜,临到天亮前刚刚磕了一会子眼皮就被满院的嘈杂声吵得透醒!谁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刘娟儿皱着小脸撑起身子,一手扶在自己发冷的额头上揉了又揉,只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等清醒了几分,刘娟儿抖抖眼皮,突然想起那张清冷明丽的面孔。花无婕……她说自己长得像她年幼失踪的妹妹,莫非……刘娟儿一脸难受地晃了晃脑袋,不论如何都不愿去想那一股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这几年来刘娟儿心心念念想帮着刘家人寻回那个生死不明的亲生女儿,却从来未曾考虑过自己的真实身世!想到疼爱她的爹娘和大哥,想到这一大家子的喜乐融融,想到白奉先坚定又炽热的眼神……或许,她当真是不愿面对超出自己掌控人事!哪怕在这世间明明还有她的亲眷在,哪怕那个花无婕真的是她的亲生姐姐,她也不想离开如此美满的家庭,更不想放弃她付出了满腔心血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