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芙蓉峰下,赶路半日,穿过一片绚烂的花海,乌碣峰已近在咫尺。
柳岚雀望望,这座山峰不如芙蓉峰冲云挺拔,而景致嘛,大概是一路瞧了太多,入眼的也只是翠松攀崖,苍石错落的山地景色,倒觉看乏了。
柳岚雀无心赏玩,她只知这样一座不甚入眼的山峰,却有一处比六逻还佳妙的大湖,大象希形,大音稀声!
眼中跃出几许笃信,柳岚雀赶的急,心里像被什么催着,只恨不能生出了双翅可以一下飞至那辰湖的湖口,来观观这问天门的“鬼门”究竟隐于何处?
柳小刀则默默随着,那丹色鲜凝的唇齿中咀了根稗草,大概是自鬼狱那方而来,沿途行路苦寂,加之昨夜这耳朵被青孤红魂的笑声震麻了,柳小刀黑漆漆的潭眸没有几分光亮,只麻木地移动着步履,思绪似乎早已神游太虚去了。
行了一个时辰,柳岚雀眼见前方陡现的几条支路,不由地茫然顿住,转身问柳小刀路时,两人差点就撞了个满怀,柳小刀紧躲慢躲,脚下一滑,连滚带栽,最后只能在草丛中仰八叉地望着头顶的三尺青天干干瞪眼。
唉!
百无一用是书生!
柳岚雀抱臂远观,小脸骤然泛起了愁,“我要是凤炎焕,怕都懒得毒你!”她说着自高处轻盈跃下,将那不中用的书生自草丛中拉起,哪知书生的脚踝磕破了,透着血,连走路都打了跛,而那双俊俏的眸子如今已瞧不得了,凉嗖嗖地,有些阴气四盛的感觉。
“柳岚雀,我要是凤炎焕,就毒你个万蚁钻心、印堂如墨、七窍流血、肉腐骨化……”书生剑眉一横,口中蹦豆子般说着人死时的各种惨相,十分地惊悚尘间,淋漓尽致。
柳岚雀听着有些楞,按理说这鬼狱是个自生自灭的所在,常年锁在此中的囚徒若不疯癫,也该是个粗蛮呆傻才是,这柳小刀是呆了点,却足见佳树之质,这口齿清利、内藏金玉的模样,倒将西京有名的公子孟生都比下去了!
“你懂的可真多呢!”
搔搔脑袋,柳岚雀兀自赞了句,听在柳小刀耳中却是一派诨言。
说了半天,没见她怕上个三分,柳小刀倒气了个玉面飘红,一掀眼帘,牙白身影往一旁杵着,如山中修竹般立在了习习的春风里,只看山陶然心境,也不打算再睬她半分。
“是怕那鬼君于鬼狱毒你,才学了这么多的毒症吗?”
柳岚雀扶他坐下,脸上倒无讽刺挖苦之味,举止婉良端静,仔细瞧着,也是一闺阁妙女子的风韵,只见她取了那竹篮中的龙胆,在山岩处用银簪子研了研,之后用帕子浸了那蓝紫色的汁液,小心地敷在了他脚踝的伤口处。
那双手十分地灵活娴熟,柳小刀想她平日一定做过不少类似的活计。
而近处这张小脸不过是十三的青涩光景,却生生长出了一双泰然嫣静的秀目,超脱了年龄若许,柳小刀方觉自己适才说多了,只淡声道:“夫君子行走天下,当学富五车,这有什么奇怪的,而易经历算、物生物陨,天地人世皆在所学之类,自不可偏废!”
耳听他有行走天下之意,而不是坐以待 毙等死,她倒是替他高兴的。
“可你知道吗,那并不是最毒的!”柳岚雀抬眸,视线无比的清亮,螺眉中飘着一抹慧色,似乎在告诉他这世间有一种比地府的十八层地狱还可怕的东西。
眼中黑泽亦亮了半弯,“是你曾提到的天兕吗?”柳小刀启语。
“天兕只是鲜少有人知道罢了,那最毒的我想是鬼乐!”眼睛起了一线哀色,而后又在微微一笑的瞬间,消隐了下去。
“鬼乐?”目光幽然一深。
“我只知其名,并未见过。”柳岚雀神情凝重道。
“故你认为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藏的问天门该有这种奇毒?”
“鬼乐鬼乐,顾名思义,似乎只能往此方寻,可是如若只是这样,世事反而简单了!”
羽睫垂落,眉心不由地抽紧,父亲柳川惨死宫中,是何曾可怕的死状柳岚雀并不知晓,但——
有一事她是知道的!
鬼乐终究只是一种奇毒而已,若无人去碰,万事都该是安稳的,而世间的人心或者胜似鬼乐,才让一切的真实都显得那么的难以获知,那么的遥不可及。即若是此行她绞尽脑汁想要拜会的鬼君凤炎焕,那颗心是何等的形状,恐怕也是她无曾想象的!
幽一叹,背上了竹篓,望望如**阵一般的山道,柳岚雀忽地便释然了。
既来,便没什么好回头的了。
远路、近路,只是汗水的衡量,想着她随便择了一条路,便上去了。
柳小刀打量前方背影,明明是女子的婷婷纤弱,却有着男儿一般的韧拔之态,墨瞳端详那条山道,虽是随便择的,却是最佳的一条,可能否寻得到那辰湖倒要看她的造化了!
紧紧跟上,二人沿路无话,柳岚雀在山势的起伏中慢慢领略出这乌碣峰的奇妙之处来。
从鬼狱那方远观,只觉这乌碣在众峰中态势平平,却没想到内中别有洞天。山中空气潮润,仿若桃源,而此方奇花异树,萝葛垂挂,鸟兽飞走,令人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