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蔺成雪。
白云撕裂,洋洋洒洒而下,飘落成雪。
自小,我的娘亲就对我说,雪儿,你是为娘撕心裂肺,求得的宝贝,所以,雪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白云,我的娘亲。
香满城,是一个美丽的城,我出生的地方。它盛产香料,帝都至各国的香料大都出自于此,香料对于各家各户来说,是常见的东西,所以,外来的人,一进入这座城,便会闻到扑鼻的花香,牡丹,玫瑰,梅花……因此,唤这座城为香满城,一入香满,便会香满。
香满城中,有一座香满楼,它是香满城最大的销金窟,最美的玉人枕。而我的娘亲曾是这香满楼最美的女子,只卖艺不卖身的艺女。我的娘亲冠绝舞艺,让多少世家公子,风流才子拜倒,世家公子不惜重金求一舞,风流才子不惜笔墨睹一面,我的娘亲名盛香满城。
可当世人艳羡娘亲的时候,有多少人知道她是否心甘情愿?束缚笼中的鸟儿,是渴望笼外自由自在的天空。但是,面对众多爱慕者要替她赎身,娘亲都婉拒了。娘亲说,风花雪月场里,都是逢场作戏,谁当真了,谁就成傻子了。以色侍人,终有一日,色衰爱弛,到时就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可是,娘亲说,提醒自己莫要轻易,却一步一步走入了自己编织的蝉蛹里。
那日他对她款款一笑坐下,一曲凤求凰,让她心颤不已,忘记了自己曾对自己说的,不要轻易动情,情动便情殇。
接下来便是老套的情节,世家是不允许自家的公子少爷迎娶身份低下的青楼女子,即使娘亲只是艺女。被爱冲昏了头脑的娘亲说,她不在乎名分。我的父亲,那位世家公子,对我娘说,云儿,委屈你了,我一定会一生一世只对你好。只是同一年,满口誓言的父亲迎娶了一位家族为他选定的名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同一年,曾经情意深深的父亲端着一碗落子汤,对娘亲说,妾不能在正室之前诞下子嗣,娘亲含泪喝下了那碗不知杀死的是我的哥哥亦或是我的姐姐的汤药。
寒冬,我出生了,出生了在这不受期待的家族里,父亲冷淡,大夫人冷眼,哥哥姐姐欺负,日夜见娘亲在床沿抹泪。
当我一天天长大,娘亲从那个只会描眉等待着我父亲归来的深闺女子,慢慢变成了憔悴神伤,只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的无欲无求的女子。
七岁那年,我再一次受到嫡长女,我父亲正室所生的女儿蔺瑜霏的欺负,平日里,我都任由她去,但是她骂我的娘亲是青楼女子,卑贱无比,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我愤怒的回敬她,却被她推入了莲花塘。掉下去的那一刻,我见到了蔺瑜霏的惊慌失措,还有娘亲的痛恻心扉。
我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娘亲的喜不自禁,才知道自己受凉高烧三天,昏迷不醒。待我病好,娘亲却为我打包了一个包袱,让仆人送我到魏家。
我满怀着冲出樊笼的雀跃来到了魏家,魏家的医术在泉国数一数二,多少人梦寐以求,重金求取,却不一定能够踏进它的门槛,而自己竟然能够成为当今魏氏家主的弟子,真是让人骄傲又兴奋。
但是刚到魏家不满一月,我就收到了阿青送来的家书,我以为是寻常的书信,笑着打开了,还未看完,就再也握不住那张薄薄的,白纸。
我的娘亲,那位曾经一舞舞风名盛香满城的女子,那位呵我怜我爱我的女子,香消玉殒了。
我抓着阿轻的袖子,为什么,为什么,我走的时候还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
阿青只是满眼怜惜的抱住我。
原来在我落水昏迷的时候,娘亲便求父亲,让父亲送我到魏家学医,父亲本不应,是娘亲在冰冷的冬夜里,坐在院子里一遍又一遍,弹了一曲又一曲,当日父亲打动我娘亲的,凤求凰。最终,父亲想起了当初的情谊,答应了。
那天我哭倒在阿青的怀里。
之后,我谨遵我娘亲的最后的要求,好好学医,将来能够决定自己的路,不要向她一样只能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
只是,世家的弟子同样是贵不可言,而像我这样的蝼蚁便是他们恣意取笑的对象,尤其是当我的娘亲是出自香满楼的传言在魏家传开,而李琦若更是首当其冲。
那日,她将娘亲留给我的手绢剪碎扔在大树下,我推开她,发了疯似的在那棵大树下,一片一片,一缕一缕,颤抖的拾起,等到全部都拾起放在手心,才敢放声大哭。阿青劝我回房间,我不应。
这时开始下起了雨,我记得开始是一丝一丝,淅淅沥沥的下,到了后来变成了倾盆大雨。我不顾衣衫被淋湿,依旧紧紧的抓紧手中的丝缕,而阿青陪我站在雨中。
然后,远远的,有人撑着伞,每一步,像踏着莲花,缓缓走来,朦朦胧胧。我想我这一生,定不可能忘记这一幕。
等到走近,我眨着泪眼,模模糊糊看到是一高两低的三个人,高的人撑起一把伞,遮住眼前的人。
我想这又是来看我笑话的人,还真是看得起我,不顾大雨还跑来凑热闹,反正已经够狼狈了,不怕再被耻笑。
可是许久不见眼前的人有什么动静,我狐疑的抬起头,只见一方素白色的手帕递到我的眼前,我呆愣,直直的看着它,兴许眼前的少年见我傻在当场,便走近一步,抬手轻轻替我擦拭着眼泪,而鼻翼间,是少年带起的一阵清香。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见那位少年轻声的道,“女孩子,应当要爱惜自己。”
这句话,就像块石子,投进了已经冰封千里的心湖,就像千疮百孔的石头,得到了温柔的抚慰,泪水忍不住又要流下来。
“雪儿,女孩子啊,一定要好好的爱惜自己。”曾经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