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蕊可真是目光长远,叶薇觉得她们俩其实应该位置互换一下。妙蕊才是真正有上进心的后宫中人,不像她,往上爬也只是为了复仇,除此之外对当不当皇后的半点兴趣都没有。
就像此刻,她也只是抚摸着腹部,试图感受那个据说生长在她体内的小小生命。他来得无声无息,直到现在都不曾让她有任何强烈的感受,她甚至怀疑太医是在骗她。怎么会呢?措不及防的,她就有孩子了。
妙蕊终于发觉不对,小声试探道:“小姐,您不开心吗?”
宫里的女人都盼望着孩子,自家小姐却从来没说过类似的话。她从前不曾往这方面想过,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忽然就有些懂她的心情了。
按照她的性子,搞不好真的不喜欢这个孩子。
“妙蕊,你想要孩子吗?等到有一天你嫁人了,有了夫君,也会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吧?”
妙蕊红着脸点头,“当然了。孕育子嗣是女人的天职,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奴婢……奴婢如果嫁人了,肯定会希望有自己的孩子!”
“那你会爱他吗?会不顾自己的性命保护他、为他付出一切吗?”
“当然会的。对于母亲来说,没有什么会比孩子更重要。”
叶薇摸着肚子,“我的母亲,她也……”
也曾为她流尽鲜血,也曾为她以命换命。虽然她没能陪伴着她成长,但在她心中,永远是最伟大的母亲。
微微一笑,她用一种充满期待和向往的语气道:“我现在还不爱他,但我想等他在我肚子里再待久一点,我一定会爱上他的。我会当一个好母亲,就像我的母亲那样……”
皇帝最近来漪兰殿来得很勤。每次过来叶薇虽然都会跟他说话,送来的礼物也一一看了,但皇帝到底没有被喜悦完全冲昏头脑,次数一多就察觉出不对来。
某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叶薇坐在廊下看雪团抓线球玩儿,皇帝陪在旁边。她兴致勃勃,他看在眼中也觉得心情开阔许多,“这就对了,春天就该多出来晒晒太阳,对身体好。你今天看起有精神多了。”
“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我之前没精神?”
“有一点。今天胃口怎么样,能吃下东西么?”
“很好。说起来我居然没什么害喜的反应,连太医都有些惊讶。妙蕊说是因为孩子心疼阿母,所以乖乖的,你觉得呢?”
他的心因为这句话越发柔软,“自然是因为他心疼你。”揽住她肩膀,“你有孕的事现在还只有漪兰殿的人知道,但是也不能一直瞒下去,再过几天,就得选个时机把这事儿对外公布了。你没意见吧?”
她盯着雪团,小猫已经摊开四肢躺在了地上,线球在肚子上滚来滚去,看上去又可爱又滑稽,“我能有什么意见?应该的。”
皇帝顿了顿,“阿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恩?”
“那天晚上在翠竹轩,我提到避子药的事情,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发那么大的火。
叶薇抿了抿唇,“没有为什么,话赶话就说到那儿去了,你我又都那么激动。我当时有点生气,所以不想解释。”
“生气?”
“对。”她偏头看着他笑,“怎么,我不可以生你的气?”
皇帝不语。他本以为她对他无情到了极端的地步,既然都吃药不肯要他的孩子了,见他失望伤心还继续冷嘲热讽也没什么稀奇。可如今得知她竟早就停了避子药,事情便不一样了。她既然对他有情、为他心软,那晚在翠竹轩就不该对他那种态度。
是他做了什么让她不喜的事情吗?
“你为什么生气?”
叶薇伸了个懒腰,“我累了,想进去睡个午觉。你还有事儿吗?要是有事儿就先去忙吧。晚上我让妙蕊做莼菜银鱼羹,你可以过来一起吃。”
他沉默片刻,“好,我晚上再过来。”
皇帝暂时隐瞒她有孕的消息,是考虑到宋楚怡刚死,局势还有些敏感。但他的决定也给叶薇提了个醒,到了现在,她和那个人的约定再没了兑现的日期,她可以把自己的考虑结果告诉他了。
依然是往常见面的地方,绿柳如丝、波光粼粼,男人身着银灰色道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薇迎上这可怕的眼神,道:“谢道长,我今天来是告诉你我的答案。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他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早有预料,“理由。”
叶薇右手慢慢上抬,最终落到了自己的腹部。一切好像都放慢了,连风吹过脸颊的触感都迟迟没有散去。他看着她的动作,冷漠的面具终于裂开条缝隙,额角抽搐、喉头发紧,明明极度不想面对,却还要强迫自己不要失态。
叶薇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如同最残酷的鞭笞,“我不能离开,因为我要当一个好母亲。而我的孩子,得跟他的父亲在一起。”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便足够了。不需要更多的理由,他已然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期盼些什么。
她本来就犹豫不决,如今有了孩子,该如何取舍便不言而喻了。
他的苦心筹谋、多年隐忍,到头来还是一败涂地。
叶薇低着头,面上装得镇定,心中却十分紧张。她甚至不敢面对他的眼神,害怕自己会愧疚,害怕自己会再次想起与他的美好往事,以及那些事情背后代表的万里河山、浩瀚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