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打算后天去赴宴,算是把这趟人情给应付过去。
其实,景氏和程家来往并不多。
二姑母也不是景氏的亲小姑子。
上次程太夫人去拜佛,不过是出于礼数邀请景氏和她婆婆。
那段时间,凌青菀正缠绵病榻,病得糊里糊涂的,景氏想给凌青菀点盏长明灯,为她祈福,正打算去庙里。
凑巧程太夫人去拜佛,又邀请了景氏。景氏为了图省事,就跟着去了。
程太夫人很注重景氏母女,除了景氏和凌青菀比较投太夫人的眼缘之外,也是因为程太夫人和景氏同样出身太原府。
太原府很大,是盛京附近最为繁华的城。
京里做官的,太原自成一系,人数很多。当年的先皇后,也是出身太原贵族。
太原卢氏,乃是百年老贵胄。
景氏和程太夫人的娘家,在太原府不显赫,跟卢氏无法相提并论。但是,程太夫人喜欢以皇后同乡自居。
同时,程太夫人为了显得谦虚,又拉上景氏,说她和景氏都是先皇后的同乡。
因为这个原因,程太夫人很愿意抬举景氏和凌青菀。
是真心,是假意,景氏也分不清。所以,她宁愿避开些,平素很少和程家有来往,除非逢年过节。
“娘,如果您想去,我陪着您去。”凌青菀甜甜笑道,“我治好了太夫人,程家什么也没给我。这次去了,太夫人兴许要赏我些东西。”
景氏微讶,看着女儿。
“为何要太夫人的东西?”景氏讶然问道。
“难道白给她治吗?”凌青菀理所当然,“给她治病,她付诊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景氏瞠目。
闺女,你是闺阁千金,不是小郎中啊!
“......不能要太夫人的东西。”景氏一时间好笑,教导凌青菀道。
“为何,咱们家也没什么钱啊。”凌青菀道,“很久没吃芙蓉羹了......”
她是觉得,既然家里没钱,又何必清高?
原就是凌青菀应得的。
对于她应得的东西,凌青菀不愿意放弃。
景氏却又是一愣。
她第二次听到凌青菀提到“芙蓉羹”。
芙蓉羹是这几年流行的一道名菜,先用牛黄、黄金、犀角、鸡血玉、南珠、海贝煎汁;鹿肉为主料,作以驼峰、獐肉、慧鱼、樱桃,熬成一碗浓汤,再淋上煎好的汁。
一小碗羹,至少三十两银子,够晋国公府一府上下一个月的吃喝。每次做一锅,没个几百两也打发不了。
谁没事做这个吃?
景氏未出阁的时候,娘家并不富裕,她爹只是个小将领;她哥哥发达,是近十年的事,景氏没享到福。
嫁到凌家,虽然凌家落寞得厉害,好歹也是贵族,有点高攀,所以勤勤恳恳,更是不敢要求奢靡的饮食。
平常的宴席上,根本吃不得芙蓉羹。
芙蓉羹到底什么味道,景氏也不知道。
而凌青菀,上次病好之后说嘴巴里没味道,景氏和凌青城问她想吃什么,她开口就要“芙蓉羹”。
凌青菀以为,没钱所以不吃芙蓉羹。
能吃得起芙蓉羹,得多有钱?
景氏眼眸微黯,轻不可闻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亏待了女儿。
凌青菀瞧在眼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有点迷惘,不知道到底错得多严重,心里惶惶的。
母女俩一时无语。
北风呼啸,刮得窗棂簌簌作响,呜咽之声从屋顶低啸而过,越发彰显夜深人静。
凌青菀梳洗之后,挨着母亲睡着了。
景氏却久久难以入眠。
做母亲的最是细心。
她的女儿变了很多。
明明还是这张脸、这个模样和身段儿,但是变了,完全变了。景氏也有点难以琢磨,因为凌青菀从来没有离开过景氏的眼睛。
从小到大,都是景氏照拂她长大的,不可能是换了人。
到底为何?
“......是我这个娘没有做好吗?”景氏内疚想。
她女儿会医术,她不知道;她女儿想要更好吃的东西,更漂亮的衣裳,她也不知道。
景氏很伤感。
一伤感,就想到了丈夫早逝、家道艰难、长子未成家立业、幼子过分调皮顽劣,眼角微湿,再也睡不着了。
身边传来女儿淡淡的呼吸声,景氏又觉得心安。
到了后半夜,景氏才入睡。
风停了,竟下起了雪。一夜飞雪如絮,纷纷扬扬,给庭院树梢添了件新装。
积雪盈盈,银装素裹。
凌青菀早起推开了轩窗,惊喜回头对母亲道:“......下雪了娘。”
景氏望过来,也笑了笑。
窗外仍是大雪纷飞。
她的长子凌青城,正穿着蓑衣斗笠走进来。
他走得很急促,像是有什么急事。
景氏莫名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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