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里人来人往,有哭有笑,有迎接,有欢送,有泪别,喧闹嘈杂,我有片刻的耳鸣,仿佛周围所有的声音都离我很远很远,在这里,我不过就是一个局外人,所有的悲欢离合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羡慕他们这里每一个人,走了两步,我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心里像是堵住什么东西,很难受很难受,我不想哭,一点都不想,可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不自觉的抬手牢牢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稍稍低了头,用力的咬了一口手上的肉。
片刻之后,我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胡乱的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再次努力的扬起了笑容,原路离开了机场,中间并没有回头。不是不想回,不是不想再多看一眼,只是害怕,害怕一回头,再多看一眼,我就会忍耐不住跑过去拉住他,让他不要走,害怕让他为难。
我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回头,让自己昂着头向前走,看起来特别的潇洒。其实那一刻,我特别希望梁景能够看到我,我想告诉他,你看这一次不是你留背影给我,而是我留背影给你。
走出机场的刹那,我整个人仿佛脱力了一样,双腿发软,幸亏司机师傅眼尖,见着我出来,就赶忙跑了过来扶住了我。
“小姐,您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有哪儿不舒服,您可得告诉我啊。”他牢牢搀着我的手,满脸的惊慌。这司机师傅姓孙,也是个老实人,跟刘阿姨一样,大抵也觉得我一个女人有些可怜,就对我特别好。
我冲着他笑了笑,说:“放心,我没事儿,走吧,麻烦您把车子开到机场路面停车场,找个地方停一停,我……我想看看飞机。”
孙叔稍稍愣怔了一下,大抵是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要求,又忍不住问了一遍:“您真的没事儿吗?”
我摇了摇头,很确定的说:“我很好,就是想看看飞机起飞的样子。”
孙叔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按照我说的,把车子开去了停车场,找了个离飞机平台最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开了车子的天窗,坐了一会,忽然说:“哎,这么看这飞机可真大,平常在天上看见,就那么小小一点儿。哎,说起来,我还没坐过飞机呢。”孙叔一边说着,一边咯咯的笑了起来。
“嗯。”我没什么心思应承孙叔的话,只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这蓝天白云。机场周围的噪音很大,每隔几分钟就有飞机起飞,降落,起飞,降落。那天我几乎看着每一架飞机起飞,我不知道梁景是几点的飞机,我也就是看看而已。
小时候爷爷从乡下上来看我,就会用他粗糙的手拉着我,去铁路附近看火车,给我吃麦芽糖,爷爷是个很朴实的老头子,皮肤特别黑,脸上的皱纹也很深刻,讲话带着乡下口音,每次来家里住几天的时候,总是缩手缩脚的。
王月玲女士让他别种地了,到城里来住,他却推辞,当了一辈子的农民,住了一辈子的乡下,上城里不习惯,还是乡下好。所以爷爷照旧常年住在乡下,种田种菜,记得有一点还种了西瓜,就背了一袋子西瓜上来给我们吃。
爷爷很喜欢我,总带一些自己做东西,然后拿过来给我们吃,印象当中爷爷特别特别好,可我不知道为什么,顾晖连爷爷半点善良都没有继承。其实,那时候我感觉特别幸福,那时候的顾晖只是没用,对我还是十分疼爱,谁都爱我,谁都疼我,谁都喜欢围着我转,捡着最好的东西留给我吃。
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就只剩下我了。
那天,我同孙叔一块坐在车子里看着无数飞机起起落落,一直到太阳落山,夕阳余晖让这座城市布上了一层昏黄,我才拍了拍孙叔的肩膀,说:“孙叔,我们回去吧,慢慢开,不着急。”
“哎。”孙叔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启动了车子,调转了车头,慢慢的驶离了机场。
梁景终于以他认为最合适的方式,离开了我的世界,从此不复相见。
梁景走后的第三天,医院给我打了个电话过来,说顾唯一想要见我。听到她如今成了半身不遂,下半身不能动了,也不知道那场车祸撞坏了哪根神经,竟然成了半身不遂。初初听闻她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的时候,我还挺担心她死过去的,因为我知道人死了那是一种解脱,只有活着才是无情无尽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