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一身雪白的婚纱,坐在今年德意志洋行新出的汽车上,正往教堂赶去。
萨克斯和腰鼓奏出的乐曲萦绕在耳边,汽车的前后都有气派的乐队跟着,街道两旁不断传来了艳羡的目光。
今天是上海商会会长独子大喜的日子,可我心里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太清楚,如果不是特殊的原因,以我这样低微的身份,是不可能嫁入文家的。
教堂大门口,迎接我的是将我从小抚养在身边的莱茵修女,我拎起长长的裙摆,挽住她的胳臂下了车。
宾朋满座,现在只等商会会长文凯与他的大公子文清逸到场了。他们半个月前由于突然有急事去了日本,而今天下了船后,便会直接赶到这里来完成婚礼了。
我刚刚步入教堂,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汽车焦急的鸣笛声。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管家文顺面色苍白的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的经过我身边,把我正准备接过的捧花撞掉,散碎了一地的乳白色花瓣。
“夫人,出事了!老爷和少爷所乘的船触礁了!船上的人都没了!”文顺刚说完这句话,文夫人便如轻飘飘的落叶一般,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两旁的宾客一片哗然。
我僵硬的站在原地,周围的一切混乱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却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眼前这糟糕的一切,还要归咎于一个月前的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
清心女中,无疑是这附近最有名气的院校。远近大户人家的小姐,基本上都是在这儿读书。
我算是其中的异类。
别看我也同样是衣着光鲜,又有资格在这贵族学校里上课,可我说到底也只是个没人要的孤儿而已。
我从小在修道院长大,听莱茵修女说,我出现的那一天,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可我的哭声响彻云霄,竟惊动了她们这些在教堂做礼拜的修女。
我是因为哭声才获救,因而从小到大,我格外吝惜我的眼泪。我把泪水视作我的福水一般,竟是从懂事起至今再也没有哭过。
这时候的上海动荡不安,寻常人家连儿子也大字不识几个,更遑论女儿。
若不是有一个神秘的助养人始终资助我的学业,在这贫富差距两极化的大上海,我也不能有机会受这新式教育。
这一日,我像往常一样,独自在学校的花庭中读书。
“无自由,毋宁死。”我轻声的读着这句话,嘴唇微微向上扬了扬。我合上书本,仰头靠在了身后的大树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直直的打在我的脸上,我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初夏的花香,充斥着整个校园。草长莺飞,到处是一片明媚晴好。
“桐雨。”一个文邹邹的声音在唤我,我回过头,立刻老老实实的站起身回应:“张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