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星斗在夜色下分外的明亮,赫舍里在想这顺治要出家绝对不会因为董鄂妃那么简单,也许朝廷里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若非如此,玛父也不会一直纵拥二叔退职,然而二叔并不是个安于本分的人,所以此事一直没有达成。
所以赫舍里在猜想也许皇上的心病还是这位掌握兵权的辅国公班布尔善,这位曾经他倚重替他除了多尔衮的人,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心腹之患。
“格格,您该休息了,站在窗前小心受了风寒。”汀兰拿了一件水红色的丝绵小袄给赫舍里穿上,顺手把一旁的贡蜡点燃,翠微居骤然亮起的光芒让赫舍里有些心慌,如是她淡然一笑说:“许是喝了点酒,我的头有些疼,所以出去转转。”
“格格,奴婢陪您去,奴婢知道纳兰公子在哪里,也知道您的心思,您想解铃,可是格格,这行得通吗?鳌中堂夺了纳兰家的土地,把纳兰家抄了,族人发配各处为奴,您在让纳兰家去求鳌中堂,让鳌中堂露脸立功,纳兰公子会愿意?这岂非笑话?”汀兰叹了口气,总觉得这格格把事情想得太顺。
赫舍里苦笑,把这短袄脱下来,顺手拿起狐裘披风披到身上,如今也只有逆水行舟,因为如若纳兰家不肯如此,不止纳兰家没办法脱困,鳌拜也要获罪,西北的军权不保,这样的话辅国公可就真是一手遮天了。
“总得试试,世界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如今我们必须联合鳌拜牵制班布尔善,但是不可独利瓜尔佳氏一族,也要提携别人,首先就要提携这乐善,因为此人年轻识浅与朝中大臣就往不深,所以我的意思保举乐善做河北提督,这就要在绕一圈,要知道直隶总督富察横是班布尔善的人,直隶离京都最近,这也是老佛爷的心病,只是为何会如此?”赫舍里苦笑,为什么会把直隶封给一个有问题的大臣。
“这事情奴婢到知道,富察横的阿玛战功赫赫,临死来叩见万岁爷,这富察大人死的有点蹊跷。”汀兰低声回应,打量了外间确定没有旁人才说:“格格,您还是不要过问这件事。”
“倒是怎么了?”赫舍里淡然一笑,看了看汀兰悄声说:“你但说无妨。”
“就在三个月前代任镇远将军的富察大人远征乌托,乌托是缅甸的一个边城,后有人送来密函,弹劾富察大人与缅甸王勾结,合谋贪墨大清国的军费,这打仗就是个故事,缅甸军骁勇善战,但是缅甸人口不足大清国的五十分之一,所以真的打起来缅甸必然受损,然联合沙俄缅甸王却不敢,因为龟磁联合沙俄以后就被吞并了。所以这缅甸王就需要物资来支持缅甸人的生活,然而缅甸却地处偏僻,可以耕种的田地不多,于是他们就以战养人。和富察大人合作,只要富察大人南征就立刻停战,认输,但有条件富察大人必须把军粮全都给他,也就说花钱买面子,买战功。”汀兰低声说。把窗户关上,方方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把传声的铜铃都堵住了,所以慈宁宫那边却也听不见此间的言语。
“我觉得有些矛盾,这富察大人怎么可能瞒过悠悠众口做此等事情?”赫舍里轻问。
“缅甸有个长胜将军,有个无用将军,居然是一对兄弟,哥哥打仗必然会输,回去以后缅甸王封赏,弟弟打仗必然会赢,但回去不会受封赏,反而写罪己书。可见打输了才是于国有利。”汀兰淡然一笑说:“格格,您看看这个?”
赫舍里拿着听来给的东西,是一封已经焦黄了的信件,低声说:“莫非此物与富察家有关联?”
“的确如此,格格,您看了就知道,此物是奴婢在兰妃的寝室拿到的,是一封要兰妃纵拥皇上派遣富察大人南征的信函,您也知道,缅甸离大理不远,位居南疆。所以他们不可能勾结北方的沙俄,但是却和云南王吴三桂交往甚密。按理说这吴三桂骁勇善战,可是却打不过缅甸的军队,大清国西北大将军鳌拜都被困缅甸,可是这富察大人却可以赢得很轻松。”汀兰打开信封,里面的称谓是吾兄来函,写的人是富察家的二姨娘,这个女人居然是缅甸国的公主。
“汀兰,此事有蹊跷,我方方听富察兰萱说这二姨娘是这富察大人的通房丫头,怎会是缅甸的公主?”赫舍里有些疑惑,但心中并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只是如何证明此事是个难题。
汀兰笑笑说:“格格,这缅甸女子都会在脚趾上绣一个吉祥物保证五谷丰登,家宅平安,奴婢日前遇上老家的一个姑姑,现在富察家为奴,她善于按摩,应该知道这位夫人脚上有没有滕图,若有就没有错了。”
“这就算证明她是缅甸人,可是仅凭一封信函也是难以定罪,更何况人已经死了,如今擅动只怕会出事情,若逼得直隶起兵朝廷也不会得到半分好处。”赫舍里淡然一笑,心中有了计较,云南提督还空着也许老佛爷是找不到人牵制吴三桂,朝廷里跟他毫无关系的人不多,这还是要鳌拜自己解铃。
“格格,咱们走吧?你若真要提点纳兰公子就得尽快,晚了就会出事。”汀兰低声说完便见赫舍里踌躇了一下,轻声笑着说:“嗯,汀兰你引路吧?”
两人离开翠微居,走到乾清宫的外面,纳兰容若今个正好当差,看见赫舍里就单膝跪地行礼道:“奴才给格格请安。”
他心中微微的酸涩,曾经在一起青梅竹马的人,如今已经高高在上,真的是近如咫尺远若天涯。
“纳兰你起来吧,我跟前没那多规矩,你可知你父亲现在何处?”赫舍里轻问。纳兰容若点头。
“我不问你地点,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跟我过来,我有事交代。”赫舍里举步前行,却向佟妃的钦安宫走去。
“格格,你要去做什么?”纳兰容若有些不解。
“你听我说,如今只有鳌中堂自己开口为你阿玛和伯父脱罪你们才有可能逃出生天。”赫舍里低声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包括朝内的局势。
“那格格的意思是?”纳兰容若轻问,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借问到底与鳌拜商量好没有,现在只要可以给家族脱罪他不在乎与虎谋皮。
“你别担心,鳌中堂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所以这次联合对你的家族和后来的发展都有很大的好处。你须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鳌拜也是进退两难,所以你去了也是救了他,所以你要尽快,我言尽于此,这就去了。你想办法今日出宫,明日早朝前拜见鳌中堂,晚了东风吹起,谁也担待不了。”赫舍里言罢赶往钦安宫。
走到的时候宫女绣荷正要熄灯,她看见赫舍里赶紧的上前请安。
“格格吉祥,佟贵妃已经歇下了,格格明日再来吧?”绣荷淡然地说,赫舍里一看殿内灯还亮着,隐隐传来笑声。
她心下有些失落,只得退回去,心里寻思着这佟贵妃为何不喜欢自己,汀兰笑笑说:“格格,也许佟贵妃真的已经歇下了,咱们回吧?”
却见对面玄烨迎了出来,拉住赫舍里说:“这么晚了,你怎么到这边?”
“三阿哥,这东西您交给佟妃娘娘,我就不耽搁了。”赫舍里低声说。
“别走呀,我们正在猜灯谜,今个额娘可高兴了,没想到青格尔那么文静的人居然很会说笑话。”玄烨有口无心的说,赫舍里脸色一变,随即淡笑着说:“还是明个吧,明个哪个宫里摆宴?”
“明个咱们一起去木兰围场,这开春猎物还少,主要是出城散散心,你早点回去休息,对了绣荷你去给格格拿一套骑马装,你身子好了吗?能骑马吗?”玄烨略微有些担心的问。
赫舍里一笑说:“只怕还要养一些日子。”
“那可不巧了,这乌克王子带了不少汗血宝马入京,还有一周岁的小马,不骑上去过过瘾,你会后悔的,我听传闻,你最喜欢骑马,骑射也是一流的。”玄烨笑着说,赫舍里心里一慌,那是过去那位,不是她,她别说骑马,连马背都没上过。
“三阿哥,我胳膊上的上还没好,等伤好了我们赛马,你一定赢不了我。”赫舍里故意顽皮地说,她加上前生的岁数都快四十了,现在却要学习十一岁小孩的样子,不由得翻出苦笑。
“好啊,陆太医给你上药以后说,你好得差不多了,过几日ni离宫以后,我再去看你。咱们赛马。”玄烨投其所好的说。
“那奴婢静候三阿哥。”赫舍里就想着,你若来了,我继续装病就是了。
“天不早了,你回吧。”玄烨笑笑,赫舍里回头离开。
“格格,我看事情不好,这佟贵妃似乎很喜欢青格尔小姐,要是这次没事,没准老佛爷也封她做个格格,那以后谁是正的还两说。”汀兰不觉有些担心,倒是赫舍里谈笑自若的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情,现在担心多余,不管怎么着,这一次要给纳兰明珠要一个前程,让他去南疆,至于我二叔就去甘肃,这样也可以牵制甘肃的局面。”
“格格,您想的好,可是不容易,二老爷刚刚封了将军,怎么可能在提升?”汀兰不安地说,总觉得赫舍里此番的想法有点异想天开。
“所以我们就要计较一下,明个乌托郡王会来,你能否把安琪儿给我叫入宫中伺候?”赫舍里轻轻笑着说:“就今晚上,过了你就不要让她进宫,你在宫外领着她候着,让她跟我一起上马车,明个马车里人一定不多,满族的女子都会起码,据说连兰萱都是会骑马的。”汀兰笑着说:“那乌托郡王的弟弟和格格甚为相熟,格格是想托乌托郡王保举二老爷,甘肃是他的封地,他要是说话自然有用,只是这京里不就更空了?”
“所以就让乌克郡王进京代任骁骑将军,统领军机营和骁骑营。代任领侍卫内大臣,他们素来跟辅国公不和,只要我玛父上书保举,一定可以达成。”赫舍里轻声一笑说,其实她也不太懂所谓的制衡,但她知道如今必须有人牵制住班布尔善。
“格格,你还在担忧那次辅国公劝阻皇上,让他成全索中堂归乡的事情,只是您不在京里如何知道?”汀兰想到几个月前,索尼又一次假装请辞,因为内阁里不太安静,大家都在说他这个七十八岁依旧统领内阁的人还有没有心力,可是汀兰也明白,官居一品以后最怕的便是卸职。
一旦卸职就没有权利,家族便要任人宰割,所以索尼丧子之前是真的要回归养老,丧子之后反而打消了这个念头,为了赫舍里家族百年的前程,也只得拼着老迈的身子在这紫禁城的朝堂上独立风雨。
赫舍里轻声笑了一下,她自然不知道玛父索尼在朝里的事情,她不过是一抹飘散清朝的孤魂,根本还没有融入大清国的世界,可是换句话说,既然来了,在其位谋其政,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撑下去,为赫舍里家族和她的幸福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