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着拉起我,“以后啊,不用这样行礼,微微鞠躬就行了。”
我含泪点着头,她让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好了,请同学们拿出书本,翻到第十七页,今天我们要学的是一篇……”她开始讲课了。
就这么着,一堂课我很认真地听着。她所讲的和以前的先生还有奶奶教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很容易懂,讲地也很生动。
我认真地学着大家做着笔记,一直到她说“下课。”然后我便跟着大家的样子,学着鞠躬,说着“谢谢先生,先生再见”的话。
她走以前,特地来到我的身边,微笑着和我说:“慢慢就适应了,我相信你。”
我起身给她鞠了个躬,说着:“谢谢先生。”
她拍了拍我的胳膊,微微对我点点头,然后抱着书离开了。
“唉,我说,你到底姓啥名儿?怎么一个姓儿就这么难开口?还有,你怎么会到咱们这儿来上学的呢?”待到刘先生离开后,我的周围立刻围满了人。
此时我已经缓过了劲儿,不再害怕她们的追问了。“学校里有很多新的知识埃而且,我也能在这里交到更多的朋友埃难道,你们不欢迎我吗?”说到这里,我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嘿,今儿个我发现,你这人可真对我脾气。行,冲着你能不被咱们闹腾的哭了去,你这朋友,我交了。”那女孩儿很是豪爽,简直和男孩子一样。“以后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我照顾着你。”
我感激地对她笑了笑。
她伸出右手来,“我叫武玉兰。”
我有些莫名地看着她伸出的手,她见我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反应,干脆一把拉了我的右手,紧握着上下摇了摇,“这是咱们新式的礼节,跟洋人那儿来的。叫握手。”她笑着对我解释。“咱们名字里都有个‘玉’字儿,说明这也是缘份不是?”
经过武玉兰这么一咋呼的,便引来了一群的同学对我示好。看样子,她在这些同学中,应该是人缘儿很好的吧。
“谢谢你。”对于她递向我的友好,我满满地接了下来。
她笑起来在左边的嘴角有一个酒窝,圆圆的脸上有几颗雀斑。
“你可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不再紧张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很容易便和她们这群女孩子达成一片。
“真的啊?你以前就没有一个朋友吗?”她好奇的搬了椅子坐在了我的旁边。
“嗯。以前我在家的时候,连二门都不能出的。”我想到这里,撇了撇嘴。她们和我都差不多大,为什么她们就能来这里读书上学,而我就必须被困在贝勒府里呢?
“啊?怎么这样啊?”她们听到我的话后,都感觉不可思议。“那你连街都没有上过?”
“嗯……”我想了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出去过。“进宫的时候,路过街面儿上的。不过也都是在马车上,没能下来过。”这是实话,我还从来没有逛过街呢。
“你进过宫?”后面传来一个更好奇的声音。武玉兰回头看了她一眼,也好奇地盯着我,“唉,说说,说说,宫里头是什么样子的?”
我立刻捂住了嘴巴。
大家看了我的反应,突然顿悟了起来,“你进过宫?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啊?说说吧……”
“说说吧,我们不是朋友了吗?朋友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不然还怎么做朋友埃”武玉兰搂着我的肩膀,一副和我极为亲密的模样。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埋怨自己不注意,说漏了嘴。
“宫里……宫里不就是朱红的高墙和金黄的琉璃瓦嘛。站景山上,都能瞧见埃”我对于宫里头的印象,到现在为止一点都不好,所以并不太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详细说说嘛。宫里的人,宫里的事儿……咱们可都没有见过。”可是武玉兰似乎不愿意放弃这个话题,一直缠着我讲,待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又响起的时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了她的位置上。最后还说了一句,“待会儿下学了,你接着讲!”我听了这话后,真的感觉很无奈。
不过,今天也不算没有收获的。她成了我的朋友,而且还给我带来了很多的朋友。我也逐渐开始适应起了这所女校的环境,喜欢上了这里的老师们,还有我的新同学们。
“今天还习惯吗?有没有被欺负啊?”我原以为还要在校门口等着布日固德的,原来他早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踩着凳子上了马车,“你怎么会知道有人会欺负我呢?”
“我啊,什么都知道!”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很是好笑。我拿起书包打了他一下,“快说,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什么,故意没有告诉我?”
他帮我取下了身上的书包,笑嘻嘻的说着:“其实啊,一般情况下,新来的人,都会被欺负一下的。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资历老埃”
“啊?那你也一定也被欺负过,是不是?”我突然恍然大悟,嘲笑着他对我露了底儿。
“说说看,她们都怎么欺负你了?”他立刻转移了话题,真是个狡猾的家伙。看着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我怎么感觉他不是关心我,而是想嘲笑我呢?
“先生让我把名字写在黑板上,然后她们就开始议论了起来。”我淡淡地一笔带过,这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最后也都过去了。
“她们一定对你很好奇吧?”他的推测让我眯了眯眼睛。
我立刻起了疑心,“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结结巴巴的样子,肯定有问题,我手指在嘴里呵了几下,然后威胁他道:“说不说?不说就‘大刑伺候’了。”
“真的没什么。其实……猜也能猜到啊。”他依旧不肯说出来,但是脸上憋着的笑,已经将他出卖了。
我毫不客气地呵着他的痒痒肉,“说不说,你说不说……”
“好,好,我说……”他实在受不了了,这马车里的空间本就不大,他压根就没有地方可以躲。“你啊,应该是整个京城里头第一个上学的‘金枝玉叶’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撅起了嘴,“你不是说,还有很多的清贵小姐们吗?我今儿个也遇到了一个,也是旗人呢。”
他清了清嗓子,“我是说,你应该是第一个上学校的,姓爱新觉罗的女孩子啊。”
“啊?那你不是说……”我这才觉得有些不当了,要是这件事让阿玛知道了的话……
“别担心了,这事儿我已经给你办了了。你入学的时候,我请舅舅给你填的名字是金玉蓉,可不是‘爱新觉罗’玉蓉。以后啊,她们要是再问,你就这么告诉就是了。”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真真是很讨打的。不过这样我也安心了些。
爱新觉罗家的宗牒,嫁进来的,入宗牒时只记载着某某旗,某某官员某某之女,年纪多大。嫁出去的宗女,也都不会改姓,比如像我吧,宗牒上记载的就是某某贝勒第几女,生于某某年,生母为某某官员某某之女,于某某年下嫁于某某。不像汉人一样,比如李四家的闺女李氏,嫁给张三家的,就叫张李氏。
而他学着汉人给我改了姓儿,也算是避免了我上学的尴尬吧。
回到家后,我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
布日固德就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我的小福晋可真漂亮,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我笑骂了他一句:“不正经。也不知道你在学校是什么模样的。”
“我啊,在学校里面可是个大大的好学生,连先生都常常夸赞的呢。”他摇头晃脑的走来走去。那脸上的表情极为逗人。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不想跟你扯闲篇儿了。今儿个,先生还留了功课呢。”我取过书包,从里面拿出了课本。
“你还有功课?”他围了过来,拉着我坐下。“来,让为夫看看,你们先生都布置了什么功课了!”
我将课本递给他,“行了,你就好好的吧,别油腔滑调的了!今儿个学的是篇诗经,小雅里面的一篇。先生让我们根据今天学的这篇文,明天交一篇体会理解的文出来呢。”
“要不要,我帮你啊?”他一脸坏笑地挑着眉看我,那表情似乎在告诉我,‘你肯定不会’的样子。
“哼,我才不要你帮呢。”一把夺过课本,我转过身自己翻了起来。“以前的时候,先生就讲过这篇了,我会的。”
“好,不用我帮,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交不出功课来,哭着鼻子求我帮你哦。”他倒是不勉强,依旧是打趣笑看着我。
饭后点上了蜡,布日固德没有去书房,而是留在了房里陪着我写功课。
我们俩坐在吃饭用的圆桌上,他坐一边,我坐一边。共用着一个烛台,一方砚。
在我身边伺候我多年的福伴儿是一个极会看人眼色行事的人,只要是我的一个眼神儿,他都能清楚明白的知道我想做什么。
晚饭后我就对他使了个眼色,为了避免两人独处的尴尬,房里面给我留了一个丫头帮着我们磨墨。
“格格,功课写完了吗?天儿不早了,也该安置了吧。”徐嬷嬷端着看着时候,端了两碗奶进来。
我看了看自鸣钟上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功课早就写完了,还看了看明天要习的文章,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好吧,那就安置吧。”
起身深了个懒腰,绕过去看着他还不停地写着什么。
“卿云,你还没有写完啊?”我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手里还在继续写着。
“嗯。以为像你这么简单,你看看你,就这么一篇而已,我的功课可比你要多多了。”他抬起头来,我看到他对我的功课有些不屑于顾的表情。
撇了撇嘴,我端起嬷嬷拿进来的奶递给他,“先喝了。一会儿凉了会腥的。”
他接过碗,一口气将碗里的奶喝完。然后把碗递还给我,“你先去洗吧,我一会儿写完了就去。”他拍了拍我的后背。
躺在床上正想着事儿,他便回房了。
“卿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初入女校的时候,填的名字是你的姓儿呢?害得我差点儿……”他背对着床脱着衣服,我不满地捂在被子里,侧过身子看着他。
他脱了鞋上来后,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带进来的一股凉气儿让我一哆嗦,连忙往后让了让。
估计他也是怕凉着我,所以刚刚上床并没有马上抱着我,而是缓了缓,让自己的身上通了热气儿,才挨近了我。
“怪我,怪我,我以为你不用我交代也知道该怎么说的,一时间单单就漏了要跟你交代一声。小福晋,就别生我的气了吧!”他一脸讨好地看着我,那眼睛里的一丝狡黠还是没能逃出我。
“哼,我看啊,你就是故意的!要说你什么事儿都想得比我细致,为什么却单单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忘了交代了?”撅着嘴,我转过身去不理他。
“我的好福晋,我可是真的漏了。可不是故意不说的啊!”他将我转过来,紧紧抱着我。
“讨厌,不理你,我要睡了。”在他的怀里,我感到异常地安心,很暖和。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我好像已经渐渐习惯了他在我的身边,如果有一天他突然不和我睡在一起,估计我肯定会是睡不着的吧。
就这么甜甜蜜蜜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转眼间我们成亲已经两年有余了,一晃就到了乙卯年(1915年)。
今年暑期过完后,他也就该上大学了。
而我,结束了也结束了我的中学生活,在家准备跟着他一起去天津。
他报考了天津的一所很有名的学校,等得到那边儿答复的消息的时候,他抱着我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我也很是为他欣喜的,除了他即将上大学的消息外,我最为兴奋的就是,我们俩要去天津了。
到天津以后,我也会跟着他一起进入大学,不过他是头等学堂(大学本科)、因为我才进入学校上了两年多的课程而已,所以这次我则是就读在二等学堂(预科)罢了。
我们的新家,目前也在准备当中。
福伴儿已经先一步去了天津,原来郭罗玛法接布日固德到北京的时候,还从蒙古带来了不少的家当。以前是因为他年纪小,怕他管理不好这么多的钱财,现在我们要去天津了,所以郭罗玛法将所有的钱都给了我们俩。
这样我们商量着,在临近大学的天津的租界里买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福伴儿就是先去天津准备这些事儿去了,我们待到暑期的下旬才会过去。
“这么热的天儿,你怎么还在外面啊,当心着了暑气,回头又得喝那些个苦药汤子。”他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可能是与同学们聚会吧,毕业了,很多人都要各奔东西,所以在一起聚聚也是常有的。这些日子他整天在外面跑,看他脸上被晒得黑黑的,我倒是想起了包公了。
“你还说我呢,自己比我跑的倒是更勤一些。说说,今儿个又去哪儿了?”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一样了,时时刻刻都将一颗心放在了他的身上,一刻见不到他,便想的慌。
他洗了把脸,将身上被汗浸透的褂子换了下来,“正和大伙儿正商议着要剪辫子的事儿呢。”
“什么?”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没有大丧,满人是绝对不能剪头发的。
“看看你那什么表情!”他点了点我的鼻子,“现在都民国几年了,还留着这劳什子做什么?咱们满人也已经有很多人都剪了辫子了!”他的话似乎已经做了决定了。
“你要是剪了辫子,看郭罗玛法怎么说你。”我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太难以接受了,估计我的劝说也是没有太大的作用的。“你要是能劝动了郭罗玛法,我也不拦着你。”
他现在的行为让我越来越不理解了。满大街的人都留着辫子,为什么他就要独独剪了去?
先不说祖宗的章程了,他连公爷这边儿都过不去这一关。
听闻布日固德要剪辫子的消息,公爷府里简直炸开了锅。老公爷被气地当场就撅了过去,醒来后口中大骂着:“不肖子孙,连祖宗的根本都不要了!”
于是乎,这件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他是个孝顺的,这么做,我估计也只是暂时的而已,如果他身边有人剪掉辫子的话,我估计他也是会照着做的!
暑期很快就过去了,我们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足足有两大车。因为要在天津得待上几年,所以这次的准备几乎就是搬家。
由于去年五月间,奉天那边的农户开始抗税,一直闹腾这,估计今年那边银子,也怕是很难收上来了。所以我去天津以前,我和布日固德商量后,将一大部分的嫁妆留给了奶奶,以备她能应应急。毕竟我和布日固德只有两个人,而贝勒府里却是一大家子等着用钱的。
雇了四辆马车,两辆车装上我们俩所有的行李物件儿,一车坐了几个下人,我们和徐嬷嬷坐在一辆车上。就这么着慢慢悠悠地行着,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到了天津卫。
福伴儿早早就在门口等着我们了,他笑着迎上来打了个千儿问安,我被徐嬷嬷扶着赶紧下车将他扶了起来。“福伴儿辛苦了,这次多亏了你了。”
他看到我们很是激动,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瞧主子说的,这不是折煞了奴才了嘛!看到主子们,奴才哪儿还有累的啊!”
“瞧瞧,奴才见到主子们,连规矩都忘了,哪儿能站在门口说话儿埃赶紧的,请主子们进屋先歇歇吧。”他引着我们走了进去,行李自由后面的人去打理。
“真漂亮唉……卿云,你看这房子,跟咱们以前住的就是不一样啊!”我已经完全被眼前的这栋两层的小楼所吸引了。这法式风格的小别墅透着和京里的那些个宅门儿完全不同的风格,米白色的外墙,骑楼的柱子上攀着不知名的藤蔓,白色和绿色相交映着,看起来生机勃勃。
所有的窗户都是用大块的玻璃镶嵌的,阳台上则是一扇全落地的玻璃门。
进屋后,是高大的客厅。用白色的罗马柱支撑着,大厅的视野显得格外开阔。水晶吊灯折射出彩虹一样的光芒,柔软的皮质沙发散发出一种天然的皮革味道。所有的家具都是西洋化的,这样的东西,我以前只有在杂志上才看到过的,现在这一切,竟然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它们,都是属于我的东西了!这不得不说是非常让人兴奋的一件事儿。
正对着大门的是宽宽的楼梯,它在半层的时候有个一平台,分出左右两边的楼梯都可以通往二楼。
我摸着洁净的楼梯扶手,看了布日固德一眼。他似乎也懂了我的意思,牵着我的手,一同跑上了二楼。
楼上是长长的一条走廊,走廊的一边可以看到楼下的大厅。
一共有五个房间,我们俩用的是主卧室,里面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还有书房和小客厅。
然后我们俩一间一间地看了过去,里面的装饰似乎都差不多,这些都是客房,还是我们的主卧布置得更好一些。
我会到卧室后,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卿云,你看,这个就是自来水吧,还有……这个是不是搪瓷的抽水马桶?”看到这一切的新鲜事物,我高兴地跟个孩子似的,拉着他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的。
福伴儿在楼下喊了一声,“格格,姑爷,您二位先梳洗一下,换身衣服,然后再下来吃饭吧。按照您二位的尺寸制了一些新衣裳,那衣服都在衣柜里挂着呢,热水也都准备好了。”
“知道了福伴儿,谢谢你!”我对他抛了个飞吻,因为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看到福伴儿无可奈何的表情,再回过神来看到布日固德也是这么一副表情,我立刻低下了头,似乎……我好像兴奋地有些过了!
“来,我先教你怎么用这浴缸。”他牵着我的手,然后给我讲解了什么是出热水的,什么是管冷水的,再怎么把水排出去……
我歪着头盯着他看,“卿云,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他笑了笑,“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我同学家啊,早就已经装上这些东西了。”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你先洗吧。”对于这些新鲜的物件儿,高兴归高兴,真正让我用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表情,也没有戳破我,说道:“那你去衣柜里帮我把换洗的衣服拿过来,我先洗。”
我立马就跑了出去,趁着他洗澡的空档,我又看了看卧房里的电灯,这东西一拉就亮了,再一拉就灭了,真真是比蜡烛要好用许多,而且要比蜡烛亮堂一些。
拉开厚厚的窗帘,我发现中间还有一层白纱一样的薄窗帘,我想,这样的设计应该是用来挡住玻璃的吧,既不影响屋子里面的光线,也不然外面可以看进来里面的动静儿,真好。
打开小阳台的门,看到露台上竟然还摆放着几盆植物,我认识的就只有那长长的吊兰,其他的,因为还没有开花,所以都不怎么熟悉了。
“玉蓉,我的衣服呢?”我玩到几乎忘了是来给他取衣服的事儿了,听到他喊我,马上进屋帮他取了衣服递进去。
他还是怕我不会弄烫伤了自己,所以在他洗完后,又重新帮我放好了热水,我拿了衣服后,将他推了出去,把门关上。
他在门外敲了敲,“怎么了?”我打开门问道。
“你还是别锁着门的好,掩上就行了,我不偷看你。要是在里面摔了,我都进不去可怎么办?”他越这么说,我还越觉得自己非关上不可,“你就行,我怎么就不行了,好了好了,你就别啰啰嗦嗦的了,我自己会洗的啊。”说完后,‘嘭’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脱了衣服,我缓缓埋进那滑溜溜的搪瓷浴缸,温热的水立刻就让我舒缓了下来,三天来颠簸的不适应,逐渐消失在了这满满的热水中。
‘咚咚咚……’
“你洗完了吗?要下楼吃饭了!”他见我久久不出来,似乎有些不太放心,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些东西。
“嗯,知道了,马上就出来。”其实我已经洗完了澡,连浴缸里的水都自己放了。
现在我只是对着嵌在墙上的大玻璃镜子擦头发罢了。
这些东西真的很好用,再也不用洗一次澡就折腾厨房来来回回挑上几大桶的水了。每天洗漱也都可以用自来水,真方便!
“洗完里就出来吧,把门打开。”他还是不太放心。
我将卫生间的门打开,他探着身子进来看了一眼,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这才放心了下来。
对于他对我的过分不放心,我半喜半忧。喜则是因为他在乎我,关心我。忧是因为她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对于我做什么事儿都不放心。
我轻推了他一把,然后将手里的毛巾丢给了他,用着极甜腻的声音说道:“帮我擦头发吧。”
说到头发,我这长及小腿的头发倒成了最难打理的对象了,每次洗一回就得等上好半天才会干。以前徐嬷嬷会拿了暖炉子给我烘干,可是现在这里却是没有那种东西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它快点儿变干。
“得亏这是夏天,要是冬天的话,看你怎么办。当初我说要带着那些东西,你偏偏说那些没用,既占地方又笨重,现在呢……”他一边帮我顺着头发,一边嘴里又开始碎碎念了起来。
我默默地看着他,他帮我擦得很仔细,并没有扯到我的一丝头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我的发间穿梭着的样子,我感觉到自己特别的幸福。
“我刚刚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很多女孩子都是将头发剪短了些,然后烫得卷卷的,你要不要试试?”他的笑,怎么让我突然想到了叼到肉的狐狸呢?
“不要!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咱们满人对头发最是看重的了,我才不要剪头发呢!”说着我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夺了回来,生怕再晚一刻就被他拿剪刀给铰了。
“看看你,不过是说笑的玩的,你还当真生气啦?”他换了一块干的毛巾,继续帮我擦着,见差不多半干了,“先就这样吧,等干透了再梳拢起来,现在先去吃饭。”
并肩和他一起下了楼,徐嬷嬷在餐厅里忙着。“嬷嬷,你怎么刚刚来就干上活儿了?快歇歇吧,一路上你也辛苦了。”我拉着她坐下,她一脸的微笑,提醒我还有布日固德在一旁呢。
“卿云也不是什么外人,你可是我的嬷嬷,他也会孝敬您的!您就安安稳稳的搁这儿坐着吧。”布日固德也对着徐嬷嬷点了点头,“您就甭客气了,一路上玉蓉可是多亏了您的照顾。”
这一路来,我倒是比起他们难受多了。在官道上的时候还好一些,到了一些不怎么平整的路段,我坐在马车上就一个劲儿地吐个不停,连黄胆水儿都要给翻腾出来了。
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反正现在到了我们的新家,一切都由着我说了算。拉着福伴儿和徐嬷嬷一起坐了下来。夹了一块红烧肉到他的碗里,“卿云,咱们什么时候去学校呢?”想着新生活,我可以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急什么?”他吃掉了我夹给他的肉,然后将鱼肚上的肉挑了刺拨给我。
“咱们啊,先好好休息一天,然后碍…”说到这儿,他故意停了下来,卖起了关子。
我急的拍了一下他胳膊,“快说,然后怎么样?”
“然后咱们就去逛逛天津卫!这天津卫碍…”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着这里的新鲜事儿,还有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我听着都忘记了吃饭,等到他瞪着我碗的时候,我才知道都听出了神儿了。
次日,将行李都归置好后,然后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我们的新家。我越来越满意这里了,我们是两个终于摆脱了父母和长辈掌控下的孩子,这种可以大口呼吸着一种叫自由的气息的感觉,别提有多棒了!
“我的小福晋,在想着什么呢?”他从背后搂着我,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用额头轻撞了他下巴一下。“卿云,我爱上这儿了。这是我们的家,我们俩的家,是吗?”
“是,是我们的家,这里就只有我们俩,再也不会有旁的人!”在他的怀里听着这些甜蜜的话,此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在此时,我真的非常感谢太妃,她为我指的婚,我是十二万分的满意的。
“卿云,我爱你。”环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烙下轻轻一吻。
他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竟然没有一点儿的表情。我心里有些发慌了,推了推他的胸口,“卿云……”
“啊?”他回过神来,“玉蓉。”他紧紧抱着我,那重重的力道几乎要将我揉到他的骨血中一般。只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声说着:“玉蓉,我的小福晋,叫我怎么能不爱你啊。”
呵呵,人在爱的时候,是最最甜蜜的,连吃着白米饭都是香的,喝着白开水都是甜的。现在我的生活就是这样。
待整理好了我们的新家后,他决定带着我出门逛逛。这次谁都不带,就我们两个人。
对于他的安排,福伴儿是怎么都不放心的。可是在他一再的保证下,终究还是皱着眉头应了。
此刻着了一件雪白的缎面长褂,外套翠绿色的丝质斜襟外衣,下着一条雪白的百褶长裙,外罩层层叠叠的翠绿薄纱。活脱脱一副江南小碧玉的形象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微笑着围了我转了一圈,“我的小福晋,越来越漂亮了。这可让我怎么带你出门啊,要是遇上别人把你拐跑了,我上哪儿哭去!”
说完他就跑开了,我追在他身后,“叫你贫嘴,你个坏蛋。”
我们所在的便是租界区,这里离着那些繁华的地段并不远。所以马车送我们到了繁华的路段,我和他就下车了,“小喜子,你先在这儿等着吧,我和福晋到时候在这儿找你。”丢了些零钱给他的小厮,然后我们就离开了。
街上和北京城里的世界大大的不一样,这里的洋人特别多,还有很多我没有见过的一些商店,大大的玻璃橱窗里摆放着精致的物件。看到还有假人儿穿着衣服摆放在里面展示着,还有那西洋蛋糕店里面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
“前面怎么了?怎么闹哄哄的?”看到一群人,手里拿着纸糊的小旗,浩浩荡荡地吵着我们这个方向走开,我抬头看见布日固德皱着眉,“我们先离开这儿,太乱了,待会儿怕挤着你。”
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等等嘛,看看到底是怎么了。”我可不愿意就这么走了,总想着应该了解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走,别在这儿待着,听我的。”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了起来。我愣愣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和我说话。
他拉着我的手便往一旁的路口走去,我听到后面那群人不停地喊着:“袁贼卖国,抵制日货。”
“拒不承认‘二十一条’”
“誓雪国耻。”
“袁世凯下台!”
我突然明白了,这是示威游行!
被他拉着疾步而行,脚下一个跄踉,被一级台阶绊了一下,我膝盖磕在了地上。
“怎么了,要不要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终于从刚刚的失态中回过神来,蹲下身来为我察看膝盖。
我忍着疼,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疼不疼,是我的不是,玉蓉别哭啊,我背着你吧。”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急忙拿出手绢为我擦着。
“谁要你背啊!你就是故意的!”从刚刚那么凶的口气开始,我一直委屈地忍着,觉得他好过分,就不能好好跟我说吗?
“好,好,是我的不是,我给福晋赔不是了。”他站起身来给我作了个揖,然后断下背对着我,“快上来,真的要赶紧离开这里了。”
我顺势趴在了他的背上,‘砰……’
一声枪响吓得我一抖,我立刻回过头去看,只见一对的士兵手持长枪对天示警,阻止那群示威游行的队伍继续前行。
“卿云,快走,快啊……”这时候不用他催着我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了!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背着我大步向着反方向跑着。我在他的背上回过头去看着,士兵们开始抓人了,队伍前带头的几个被他们用手中的枪托打着,后面的队伍开始混乱,场面简直乱极了。
跑了有一阵后,他才放下我,累得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我说你怎么拉着我就走呢!对了,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出事儿?”
“这……这还不明白?”他瞪着我,“那群人是因为袁世凯和日本人签了‘二十一条’,所以一直闹着。在京里的时候就有这回事儿,没有想到在这儿也有。你当那些当兵的都是吃白饭的?他们嘴里喊着‘袁贼’、‘
袁世凯下台’,这群当官的能让他们这么闹下去吗?而且这里是租界,他们在这里闹事,不跑,那不是等着挨抓吗?”
我吐了吐舌头,虽然我也了解一点儿形势,但是却没有经历过。要不是他警醒,那我们俩就被误伤了。
“走,回去吧。等过了这阵子乱劲儿,再带你出来逛。”他缓过气来,想要继续背着我。我笑了笑,“别背了,也不是很疼,我自己走吧,小喜子就在那边儿等着,也不是很远。
“怎么,知道心疼为夫了?”他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尖。
我躲开后拍掉他的手,“谁心疼你了!哼……小云子,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儿啊,还不伺候着。”然后将手递给他,摆出一副极为嚣张的得意模样。
他见状,配合着我说道:“嗻。奴才伺候着主子!”
“噗……”我实在憋不住,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上学前,布日固德还是剪掉了辫子。
当时那则第二十九号公报中发布‘剪辫令’:令到之日,限二十日内全民一律剪辫,有不遵者按违法论。
去年六月的时候,北京政府内务院又颁布‘劝诫剪发规程六条’,规定凡政府官员、职员不剪发者停止其职务;凡车马夫役不剪发者,禁止营业;凡商民未剪发者由警厅劝令剪除;凡政府官员的家属、仆役未剪发者,其官员要负劝诫之责。
京、沪等地再度兴起剪辫子风气,在这股剪辫子的热潮中,绝大多数国民陆续剪掉了辫子。但也有人抵制剪辫子,甚至宣称‘吾头可断,辫不可剪’的人也有。
顾虑着我们是清贵,所以也没有人逼迫着硬剪掉辫子的。这到了天津了,要是再不剪辫子,那倒真的成了‘异类’了。
连我,也在他的鼓动下,将长长的头发简短到了腰际。这时候走出家门、走向社会的新女性不仅为民国的社会增添了无数新气象,也使得民国的生活变得更加的绚烂多姿。
很多城市的年轻女子特别是学堂里的女学生,都纷纷将传统的长辫剪为短发,各种新式发型也是竞相推出,并受到新潮女性的追捧。因为我暂时还接受不了将长长的头发剪到及耳的模样,所以还是留了一个大辫子,比起以前来说,足足短了一半儿。
他看着我少了累赘的长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看起来好多了,以后也甭梳那把子头了,看着挺老气的,还是这样好看。”
对于少了那么多的头发,我已经不能再和以前一样梳大拉翅和把子头了,不过也没有多大关系,我本就不喜欢那么繁复啰嗦的样子。
入学的时候,我们都改了名字,这个也是因为很多满人都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我们为了不那么惹人注意,就将姓给改成了‘金’。
‘爱新觉罗’这个姓,在满语里,本就是‘后金’的意思。所以我们商议后,用‘金’这个姓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而他依旧是用原来给自己起的‘博’,所以布日固德现在的名字叫‘博卿云’,而我的名字叫‘金玉蓉’。
在天津这个较为时尚的都市,大家的服装样式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很多繁琐古板的旧式衣冠陆续被抛弃或者被改良,而西式服装也逐渐为人们所接受,不再被视为奇装异服。
我看着那满满一柜子的旗装,心中却是舍不得的。
我从小就穿惯了这样的衣服,一时间并不能马上跟着潮流都还掉。适当地添置了一些时下较为流行的衣裳,在外面的时候就尽量和大家一样穿着,在家里,我还是穿着原来的那些衣服。
“快点儿,要迟到了!你总是这么磨磨蹭蹭的!下回我不等你了,看你怎么办!上学第一天就要迟到……”他拿了几块面包,然后将装了牛奶的玻璃杯递给我,“快喝了。”我大口喝了一半儿,然后便放下了杯子,“喝不完了,不喝了。快走。”从他手里接过面包,然后拿起书包小跑着外面的马车上去。
我们换了一辆德式的四轮马车,它比起贝勒府里的马车还要漂亮。黑色的铁皮外壳,嵌着大块的玻璃,里面挂着我挑选的米白色的蕾丝窗帘。这倒是被他大大地嘲笑了一番,说这完全是女孩子气的行为。我可不管这些,只要我认为好看就行了。马车里面座位上絮着软软的垫子和靠背,比起以前的旧式马车,不知道要舒服多少。
掏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一眼,“你今天怎么不早点儿喊我呢?你看看,今天马上是要迟了的。”我把表拿给他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了。
“你还说!没有提前叫你?你磨磨蹭蹭的,不是忘记了这个就是落下了那个的。”他拿了手帕给我擦了擦嘴角和手上的面包渣。
撇撇嘴,我不理他,看向了窗外。
“下课了就在这儿等着我,我到时候来接你,你可别乱跑啊!”这是上学后他每天必定要交代的一句话,我已经都可以倒着背一遍了。
“知道了,你啰啰嗦嗦的,都快成小老头儿了。”看了看周围的同学,有几个已经朝我看了过来,“快走吧你。”
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马车,然后便离开了。
“玉蓉,每天送你来的是谁啊?以前就常看他送你上学,现在都到了天津了,怎么他还跟着你啊?”说话的,正是武玉兰。
要说这女孩儿,倒是大大咧咧没有心机的那种人。她自从听说了我要到天津继续读书的事儿后,回去不知道怎么央着家里人,愣是给她也弄了过来。
听说她母亲娘家这边在天津也是极有地位的,她现在就住在她的舅舅家里。
“他是我哥哥,可不是他跟着我的。应该说啊,是我跟着他才来天津上学的。”我白了她一眼,对于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是很少对外人提起的。
“对了,你哥怎么跟你一块儿来了?”她好奇地问着我。
我微愣了一刻,“他到这儿来上学,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不想让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为了不让她在这里话题上转悠,我又说:“倒是你,我去哪儿,你倒是不落下!”
“嘿,说你吧,怎么就扯上我了?我来了你还不高兴啊?就是听着你要来,我立马就跟过来了!怎么着吧。”说完还一脸愤愤地看着我,貌似我是那负了心的男人一般。
看她那茶壶嘴的模样,我‘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来,“好了,快走吧,已经迟了。”没等她唠叨完,我就打断了她的话,拉着她进了教室。
这所大学创办之始就援照美国模式办学,在功课设置、教学内容、教科书、教学方法上,全面引进西方教育模式。当时还建立了一套较为完善的教育教学管理制度,保证能够实现培养高层科学人才的目的。
由于治学严谨,校风朴实,与哈佛、耶鲁相伯仲,毕业生可免试进入美国一流大学攻读研究生,因而被誉为‘东方的康奈尔’。
正是看重了这一点,我才觉得格外开心。因为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那些发达的工业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
今天是新生入校的典礼,我们俩领到了新的校服和校徽。盾形的校徽上黄边黑底上有着一本翻开的书,上面书写着‘实事求是’这几个字。
捧着崭新的校服,我和武玉兰相视一笑。
崭新的大学生活,我们来了!
“你当时怎么就舍得将头发剪了去?我可舍不得。”课间我和她在走廊上先聊着。将书卷成一筒,她用皮鞋轻踢着墙,“那有什么,关键啊,我能把我妈给忽悠了和我一起剪,这才是我的本事呢。”
她凑了过来,“我对我妈说啊,那些个官奶奶们都剪了头发,还去烫成了时髦的样式,要是她不去的话,那就落伍了。到时候,我爸在外边儿找一个时髦的小女子回来,她就跟着一边儿哭去吧!哈哈……”她笑得没心没肺的。
“这种话你都敢说?为了剪头发而已……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对于她跟她母亲说的这些话,我可是不敢跟我奶奶说的。
“对了,你们家,是不是也有好几房姨奶奶?”她突然问到了我这个问题。
点了点头,这个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那个亲贵家里没有几房妾室的?
“我们家啊,原来也有一个‘小的’。不过啊,都让我妈给想辄给打发出去了!哼,现在我们家啊,还是我妈独一个!以后要是我结了婚,也只能只有我一个,要是让我发现了什么猫腻,看我收拾不死那些个妖精!”说着,还搂起了袖子,一副要和人干架的模样。
我赶紧拉下了她的袖子,“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你现在就想着结婚以后的事情了?怎么着,有了喜欢的人了?”
青年男女们总是走在时代的前列。随着变革的进一步深入,包办婚姻开始被接受过新教育的年轻人所抵制,而自由恋爱则在城市中逐渐成为时尚。
在这一过程中,新式文明婚礼与婚制也得到传播并日益为人们所接受,而封建礼教则日益失去它们传统的市常
尽管袁世凯曾在民国建立不久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尊空复古’运动,但在新时代面前,旧有的东西毕竟已经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说起‘自由恋爱’这个东西,它全部是违背了以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它却得到了更多的年轻人们的支持。
“哼,就知道你这嘴巴坏。我不过说说而已,谁有喜欢的人了?”她顿了顿,“唉,我可是觉得你那‘哥哥’挺不错的!要不,你介绍我认识认识吧?”开始我愣了一下,正要恼怒,可是看见她眼底里竟是带着调笑的意味,也就放心了下来。
要说她真的对布日固德动了心思,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个是好朋友,一个是我的丈夫……
“我哥哥可是娶了亲的,你啊,还是别打他的主意好了!”这并不是假话,不管她是不是玩笑,我也不能给她一点儿的幻想。
“他娶亲了?娶的谁啊?怎么都没有听你说过?”她又好奇了起来。对我们家的事儿,她总是充满了好奇的感觉。我真的有些无奈了,“甭管谁了,你是没有机会了。”
她依旧是没心没肺地笑着,跟在我的身后进了教室。“对了,你家现在就在天津了,什么时候我去你那儿坐坐?”
“去,去,去……就你这野猴子样,就不欢迎你了。”她怎么突然想着去我家?如果去了,那我先前说的那些不就都穿帮了吗?
“小气,我不过就是想看看你新家的样子嘛!”她并没有生气,倒是依旧笑着。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都还没有收拾好呢,那房子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等捯饬好了,再请你过去。成了吧?”对于她,我还是不忍心拒绝的。倒时候再说吧。
她听我这么一说,笑呵呵地挽着我的胳膊说道:“嘻嘻,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
“行了行了,要上课了。”我拉开了她挽着我胳膊的手,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下学后,我在门口等着布日固德。武玉兰在门口陪着我聊天等了一会儿,刚刚看到她家的马车时,我便让她先行走了。
不知道今天怎么会这么晚,我都等了他快一个小时了,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儿。
随着时间地推迟,我心里越来越不安了起来。他不会让我等这么久的,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又等了一会儿,见小喜子驾着马车远远过来了。
他跳下马车,为我打开了车门,我一看,车上并没有布日固德。便问道:“他人呢?”
“这个……”小喜子吱吱唔唔的,“说,你主子呢?”我有些急了。
“奴才该死,主子他今儿个第一天开学,说是和新同学们一道出去庆贺一下,让奴才先过来接您回去。”他跪了下来请罪。
我的心咯噔一下,幸亏扶着车门,不然我想我一定会摔倒在地上的。“行了行了,你赶紧起来吧,这儿不是家里,你这么跪着不是个事儿。”我不耐烦地挥手让他先起来。
上了马车后,我的心一直不能平静。
想到他从来不会对我失约的,这突然的决定,让我很不安。我心里总有不好的一种预感。
到家的时候,福伴儿和徐嬷嬷在身后喊着我都没有听到。直直地走上了楼,把门关上后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
“格格,您开开门啊,这都到了饭点儿了,出来吃点儿东西吧。”徐嬷嬷轻轻的敲着我的房门。
“不想吃了,你们自己吃吧。我不饿。”靠在沙发上,蜷着双腿,怀里抱着一个抱枕。
劝了我半天,我也没有开门。屋里渐渐暗了下来,我也懒得开灯,就这么傻傻地坐着,脑中回想着的却是武玉兰说的那些话。
“怎么了?为什么不开灯呢?”一阵刺眼的光让我有些不适应,反射地用手遮住眼睛。
他在我身旁坐了下来,“听说你都没吃晚饭。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他温热的手探上了我的额头。
我挥掉他的手,脸转向一边不去看他。
“生气啦?”他又坐到我转向的这一边来。
“哼。”我转到另一边去,就是不愿意看着他。
“真生气了?好好好,是我的不是,我没有去接你,让我的小福晋一个人在那儿傻傻地等着我,是我不好。”他嘴里说着这些,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就没有一点儿想要道歉的意思呢?
“你出去,我不要看见你,你是个坏人!”我生气了,真的真的很生气!
他抱紧了我,在我耳边说道:“别生气了,生气就不漂亮了。”
“你去和你的那些同学们过去吧,反正我一点儿也不重要,可有可无的人,不值得您来关心!”赌气地推着他,可是他却是一脸的笑。
“我说小福晋,您这是吃的哪门子的干醋啊?”他的这个笑容,怎么会让我觉得有些诡异呢?
“好吧,既然小福晋生气不理我了,那我就出去好了。”说着,他还真的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还为我关上了门。
我错愕地看着他,在他关上门的那一霎那,嚎啕大哭了起来,“你个骗子,你是个坏蛋,大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呜呜……再也不要理你了。”
门突然被打开了,去而复返地他手中拿着一个大红色的扁盒子,上面还系着粉红色的丝带,那丝带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不待我拒绝,将我从沙发上拉了起来,我看着床上的那个大盒子,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打开看看吧。”他紧紧按住我想要挣脱开的手,声音愈发温柔魅惑,“要是不打开的话,你绝对会后悔的哦。”
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动手拆开了丝带,然后看了他一眼,把盒子的盖子打开了。
眼前我看到的……
对,就是我看到的……
是一件粉红色的丝绸缎蕾丝边的小礼服!
还有一双白色的小羊皮的皮鞋,鞋底还印着一串洋文字母。
我惊讶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
他从盒子里拿出衣服,“快去换上,让我看看我的小福晋穿上这身衣服漂不漂亮。”
我笑了起来,去换上了他送我的衣服,然后高高兴兴地蹦了出来。他拉着我在床边上坐下,然后从盒子里拿出鞋子,单膝跪在我的身边,为我穿上了那双白色的皮鞋。系好鞋扣后,我站了起来,在他的面前转了一圈儿,笑着问他:“我好看吗?”
他没有答话,去卫生间里拧了一个热毛巾出来。“把脸上那些眼泪和鼻涕擦掉,就漂亮了。”
“你才有鼻涕呢!”我接过毛巾,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擦着脸。
“走吧,晚上带你出去吃饭。”他的手环着我的腰,拖着我出了门。
“说,老实交代,你今天下学后去干嘛了?”坐在马车上,我还在逼问着他刚刚‘恶意失约’的的行为。
“去给你取了衣服和鞋子,然后去了餐厅定了个位置。”他依旧是笑着,搂着我的肩膀,将我揽在他的怀里。
我的丈夫,我最爱的人。你让我胡思乱想了那么久,然后又给了我这么大大的一个惊喜,好爱你!真的好爱你!
来到一家法国餐厅前,他先下了车,然后把手递给我扶着我下了车。
布日固德和门口的侍应生说了几句,那侍应生就带着我们进了餐厅。指引着我们坐下后,将菜单递给了我们。
我一看菜单上,竟然全都是洋文字,倒是和我以前学过的不大一样,看来看去,我竟是一个也不认识。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点菜。
布日固德忽的咧嘴一笑,又和那侍应生说了几句,就把菜单递还了回去。“别费劲了,我已经帮你都点好了。”他站了起来,过来帮我拆开叠成花式的餐巾铺在我的膝盖上。
我把菜单还给了那侍应生,小声地对布日固德说道:“你今儿个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我到这洋人的馆子吃饭?”
他也学着我一样,小声地回答着:“你不是早就说着想尝尝这洋人的西餐究竟是个什么味儿吗。今儿个是咱们上大学的第一天,庆祝一下!”说着,他拿起了手边的玻璃高脚杯。
我也学着他拿起了那玻璃高脚杯,跟着他一起喝了一口。
“这什么酒啊?怎么一股子酸酸甜甜的味儿?”我看着杯子里诱人的红色液体,并不排斥它的味道。
“哦,这个是法国人的葡萄酒,不怎么醉人的。”他又拿起酒瓶给我添了一些。
我又喝了一口,觉得味道比刚刚又好了一些。
“别这么大口喝,这可和咱们的酒不一样,是小口小口品尝的,可不是一口就喝完的。”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宠溺。“还有了,虽然它不怎么醉人,可到底还是酒,少喝点儿,别到时候成醉猫了,还要我背着你回去。”
我白了他一眼,才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
这时候已经端来了我们的菜,我和他的面前各放着一盘。“这是第一道,‘冻开胃头盘’。”侍应生摆放好后为我们解释,说完后便离开了。
我看着布日固德,眨眨眼睛,不知道怎么动手。看着盘子的左右边放着大大小小各种刀叉和勺子,愣不知道拿哪一个。
笑了笑,告诉我学着他的样子就行了。
我看着他拿什么,就照着拿什么。他怎么动手的,我也跟着怎么动手。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慢慢地也就觉得好玩儿了。
“这法国菜啊,一共有十三道可以选择的。每道菜的分量都不大,但是却蛮精致的。”他细细地为我解释着:“这第一道菜就是这冻开胃头盘。也就是开胃而已,不用吃很多。第二道菜是汤,第三道菜是热开胃头盘,第四道菜是鱼,你不是喜欢吃鱼吗,待会儿试试看他们洋人的做法你看看好不好吃。第五道菜是主菜,第六道菜是热盘,第七道菜是冷盘,第八道菜是雪葩,第九道菜是烧烤类或者沙律什么的,第十道菜是蔬菜,第十一道菜是甜点,
第十二道菜是咸点,第十三道菜是甜品。”
听着他说的这么一通,我觉得很是复杂,也不明白。“那么多种,也不可能全都吃到,咱们今儿个先尝尝里边儿比较有名的几种。你要是觉着还成,那下回我还带你来,咱们就换着把其他的都尝一遍。”
“嗯,嗯。”嘴里嚼着,我还是挺能接受这些东西的,所以也很期待他下回再带我来。“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我啊,上至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一千年,后知五百载。”看到他故意摇头晃脑地样子,还真真儿像是个街头算命的半仙儿!
“你先坐会儿,我去一趟卫生间。”布日固德和我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我一个人无聊地用小叉子戳着自己面前盘子里的小蛋糕,打量着餐厅里的装饰和相邻几桌用餐的人。
“哟,你怎么才来啊,都等你半天了。”一声娇滴滴的女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面容姣好,穿着时髦洋装,烫着发,涂着红红嘴唇和指甲的女人。她的胳膊挽着一个身着深色西装的男人。那男人取下了头上的帽子拿在手里,四下里看了看。
正在这时,他和我四目相接。
那男人的眼中一片冷然,我装作没有看见的模样,赶紧不着痕迹地了自己视线。
他携着那女人一起,坐在了我身后的一桌上。
和她一起的女人继续说着:“人家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你以为我整天和你一样闲着没事儿吗?怎么,等的不耐烦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慵懒的语调。
“怎么会呢,等你等到海枯石烂我都心甘情愿!”她似乎很会哄男人,甜腻腻的几句话,就让那男人微微笑了起来。可是我却发现,他的笑并未及眼底,面上的那种笑容似乎带着一抹嘲讽的意味。
“昨天你说想要去买点东西,这几天我会很忙,估计没有时间陪你。明天我派秘书陪着你去吧。”他们不咸不淡地聊着。
我没有了兴致听他们的聊天,正好布日固德回来了,唤来侍应生结账后,我和他就出了这餐厅。
就在我起身离开时,那男人又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很是犀利,让我有些惧怕。不过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我闭上眼睛依旧能回想起刚刚那个男人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那眼神令我印象格外的深刻。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布日固德扶着我下车。
微微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儿累了。不过,我的作业还没有做呢!”想到这儿,就觉得浑身上下更没劲儿了。
他用食指轻点了我的眉心,“还惦记着作业的事儿,说明碍…”
“说明什么?”我懒懒地应着,想到还有一篇文没有写,就有些烦了。平日里都是吃过饭以后就开始写先生留的作业的,今天先是等他,然后又出去吃饭,折腾到现在,连一个字都没有写。这可是开学的第一篇作业,我可不想明日里交不上。
“好了好了,我陪着你,这样还不成吗?”他搂着我的腰,我用力拍开他的手。虽然已经到家了,可是这里并不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让别人看见终归是不好的。
上楼后,他先去洗澡,我留在卧房里的小书房写着先生留的作业。
沐浴完后,他仅穿着一身浴袍,从我的身后环着我的脖子。“小福晋,功课写完了吗?”
“去去去,这儿正想着呢,你一过来,我都给忘了。”闻着他身上的香皂味儿,淡淡的清香很是让我心动。
“让我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他走到桌边来,伸手要拿我的作业来看。我连忙一把夺了过来,死死地捂在自己的怀中。“看什么看,不给!你的功课什么时候给我看过?”
他好笑地看着我,“你想看,随时都可以去看啊。我何时不让你看了。你都写了些什么,为什么却不让我看呢?”他见我藏着掖着的,就更加好奇了。
“没……没什么,就是一篇文罢了。”实际上,我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来,就他洗澡这么长的时间,我只写出了一句而已。
“好,不看,不看。那你说说,今天要写的是一篇什么文?”
“是,是一篇论民主的。唉……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我怀里依旧捂着本子,将下巴搁在了写字台上,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布日固德想了想,然后坐在了我的对面。他学着我的样子,也将下巴搁在了桌上。“那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意见,或者……干脆我来帮你!”
“不要!我才不要你帮我写!从上女校开始,我就没有让你帮过,现在一样。”他的话让我更生气了。不过,想想这些东西,还是他比我懂的多一些。我的话就软了下来,“不过倒是……倒是不反对你先讲讲你的意见。”
他看着我有些耍赖的模样,只能笑得无奈。然后便开始告诉我,他的一些见解和现在所提倡的一些观念。
听完他的分析后,我倒是有些明白了。“可是,这些不是和以前的那些祖宗定下的规矩大大的相悖吗?”
“以前的东西,并不是说不好。只不过是时代在进步,人们不能只是守着几千年以前的那些老规矩、老想法度日了。而是要向着新的趋势来看。你想想,如果人们依旧保持着老的思想,而拒绝进步的话,那么现在所谓的‘女权运动’如何能提高女性在社会当中的地位和权利呢?如果依旧是按照咱们的老法子‘闭关锁国’,那么我问你,你现在用的这些从洋人这儿来的电灯、自来水,还有外面的汽车、电话什么的,你说是方便了,还是不方便了?”他的话不无道理,可是想到这些,想到我们俩的身份,依旧还是有些别扭。
“那么,大清国亡了,真的是好的吗?”我的声音很小,带着很多的不确定。
他面色沉了下来,很是认真地看着我,半晌才说道:“玉蓉,不是大清亡了好或者不好。这是必然的结果,是无法逃避的事实。我们只能学着接受,而不能总是生活在以前的那种回忆里。还有一点,我必须要提醒你。”他停了下来,双手握着我的肩膀,让我抬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