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场有预谋的事情,那么恐怕现在在场的这么多人,不可能还安好地站在这里吧?”他一直微笑着,眼睛也没有躲闪,直视着赵正南。“赵师长,您说,是吗?”
赵正南似乎也没有料到,陆先生会如此回答,但是他却依旧没有打算让他的三言两语将今天晚上的事情轻描淡写带过。
“那陆先生,这件事,希望你和董会长能给我一个满意地答复。”说着,他在我额角轻吻一记,搂着我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我在将走出大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陆先生眼中那一抹来不及收回的玩味,让我尽收眼底。
上车后,赵正南一只手环着我的腰,“吓到没有?”
我微点了点头,“今天晚上的事情,你是不是提前就知道?”
“嗯。”他倒是不否认,“外面的事情,是我让大哥找人安排的。但是……”
赵正南停顿了一下,我等他接着说下去。
冷笑一声,他接着说:“那陆鸣川似乎发觉了这个局是我安排的。”
“本来,我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宰上那帮家伙一笔。现在看来……要重新安排一番了。”摘掉了手上的白手套,赵正南闭目靠在了车椅背上。
‘吱’的一声,车紧急刹了下来,车身摇晃,在路中间摆动颠簸。赵正南顿时睁开了眼睛,将我的头压在他的膝盖上,顺势将腰里的枪掏了出来。
‘嘭嘭’几声枪响,车门上的玻璃被子弹打碎。我在车身摇晃中,胳膊无意被划了道口子。
“赵正南……”我低声唤着他,他让我不要开口说话,躲闪着朝车外开了几枪。
几声闷响,外面的枪似乎打在了车门上。我害怕地伏卧在赵正南的膝盖上,胳膊上的疼痛提醒着我,现在并不是儿戏,是真的有人想要截杀我们。
“把枪给我,你换弹匣。”赵正南把他的枪丢给我,从我的手袋中将原来准备的枪取了过去。
我颤抖着将他递给我的枪换上了新的弹匣,将枪上膛后,紧紧握在手中。前排的卫官护着司机,让车飞快地行驶着,赵正南则是不停地朝后面开枪,转眼间已经甩掉了一辆车。
还有一辆车依旧不死心地跟在后面追逐着我们,‘嘭嘭嘭嘭’连续好几枪闷响,都打在了车上。我微一抬眼看,原来对方已经快要追上我们了。
我将手里的枪递给赵正南,他接过后,看了我一眼,“趴好,别乱动。”
听着他的话,我紧贴座椅趴下,将自己尽量蜷缩成一团。
又转了几个弯后,终于将后面的车甩掉了。
“师座,您和夫人没事儿吧?”前排的卫官胳膊上也负伤了,我看着他一直捂着胳膊,便将手袋里的手帕拿出来,帮他紧紧系在了伤口上方止血。
“你胳膊怎么回事儿?”赵正南看到我右胳膊的伤口,眼神暗了暗。
“刚刚被玻璃划了一下,没什么事儿。”我用破碎的袖子掩了掩,他却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我身上,吩咐司机再开快一些。
我和卫官的伤口都需要处理,所以赵正南让卫官先留在公馆,等待医生过来为我们处理伤口。
毓薏听闻消息后,也赶了过来,他见到我胳膊上的伤,表情同样有些阴郁。想对赵正南说些什么,但看了我一眼,却又没有说出口。
我的伤口比较浅,所以便让医生先处理了卫官的枪伤,然后又让司机送他先回去休息。待到我处理伤口的时候,赵正南本想陪着我,可是我看到言欲又止的毓薏,示意他们先去书房。
玻璃划的伤口并不深,所以我没有让医生给我缝针,但是这将近半尺长的口子,却也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长好的。
医生处理完我的伤口后,我已经疼地一身冷汗了,整个右臂疼得麻木,连带着肩膀都有些木木的。
从书房出来后,毓薏一句话没有说,阴沉着脸离开了。赵正南询问了医生关于我的伤势后,微放下了心来。
“还疼吗?”他轻握着我未受伤的手,眼中的怜惜毫不掩饰。
我想起了刚刚惊魂的一幕,像委屈的孩子一样,顿时眼泪就掉了下来,“疼,好疼。”
听我这么说,赵正南慌了神,“要不,我给你去拿止疼药去。”说着,他便要下床去给我拿药。
我忙拉住他的衣角,“回来!”
他听了我的话,又坐回了我的身边。我单手抱着他的腰,将脸紧贴着他的胸口,想要寻找一暖意。我低声对他说着:“我好疼,心里疼,我怕,特别的怕,就怕你有什么意外。”
他将我环在怀中,轻拍着我的后背,“不怕,不怕,我不是没事儿嘛。他们想要我的命,没有那么简单。不论是谁,都要付出代价的。”
赵正南的到来,让上海以前的格局被彻底打乱,所以也挡住了很多人的路子。想除掉他的人,每日都盯着机会。我开始,并没有这种体会,但是这次的枪击事件,让我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他在这个位置上的风险和处境。
所谓风光的背后,还存在着这么多的阴暗一面。而我,被他所保护地太好了,始终没有觉得有一丝的危险。哪怕是他在商会晚宴上的那一幕,都表现地格外冷静和从容,让我丝毫没有觉悟到危险的存在。直到亲身面对那血腥的一幕,才迟迟发觉,赵正南的危险和他身处此位的不易。
“赵正南,你答应我,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好不好?”我想听的,并不是那些,而是他让我放心,让我踏实的承诺。我不希望他因为那些,而送了命。
赵正南轻拍着我后背的手略微一顿,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膀,让我与他对视,“小蓉,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赵正南,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所以,你不能出事,你不能出事。”我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深吸着属于他的气息。“你要是有事,我和孩子们怎么办?你想过没有?我们怎么办?”
从徐嬷嬷去世以后,我顿时觉得,后面再也没有了依靠一般,我的生命中,就只剩下他和孩子们了。我受不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事,那样,我会疯掉的。
经过枪袭事件后,赵正南对外宣称,有匪徒想要暗袭自己想公然和国府做对。这公租界的治安也非常不好,欲要好好清理一番。
此番话一放出后,华商协会的那帮家伙们,以慰问为由,送来了大笔的军费。美其名曰是想让淞沪警备司令部帮助维护治安,实际上,这些钱去了什么地方,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了。
而陆鸣川那边,暂时却没有什么动静,似乎那件事情并没有发生一般。他手下的几个堂口都显得格外安静,连带着最近公租界的治安都好了许多。
前些日子,商会的人还送来了一对浪琴腕表,说是瑞士造的。其他的话,我都没有听见去,只听到他们最后说,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告诉他们便是。
赵正南听到这个消息后,了然一笑,让我将他们送来的东西,统统都收下。
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便有人源源不断地将各种礼物送了过来。而赵正南也选了一些看起来比较合适的东西,送去了南京那边。剩下的,除了打赏给下属以外,其他的当然都是自己留下了。
赵正南去南京开会了,走前告诉我,最近有日本商会的人,想要通过他,在闸北仓库那边囤一笔货。他没有答应,要我最近特别小心日本人。
具体日本人想要囤什么货,我不知道。但是赵正南深恶日本人,是绝对不会跟他们有任何合作这件事,是我非常清楚的。
没曾想到,他刚走,找上门来的,却是陆先生。
“赵夫人,在下想请您到舍下做客,不知道,您是否能赏光呢?”
他说得很是委婉,但是态度却是我无法拒绝的。在我接赵睿回家的路上将我的车拦下,看来,他是下定了决定,非要‘请’到我不可的。
我看了看赵睿,“孩子还小,不方便去贵府上做客,我跟你去便是。”
他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蹲下身,我给赵睿整了整衣领,在他的耳边飞快地轻声说道:“回去,找舅舅。”
赵睿虽然被阵势吓到了,但是他却也聪明地对我眨了眨眼睛,乖巧地跟着司机上车了。
我待赵睿走后,跟陆鸣川上了他的汽车。
他坐在前排副驾位上,我一人独自坐在后排。看着窗外逐渐不熟悉的街道,我的心也越来越沉。
上次枪战的事情,余悸未尽,这次也不知道陆鸣川究竟想要带我去做什么。
虽说是‘请’我过去,但是陆鸣川也真正做到了以礼相待,并没有为难我,只是将我软禁起来。
“货物会按照预定时间到达,所以我希望你能……”
“是,是!”
隔着门,我听到的声音并不清楚。但是模糊中的听闻,却是跟赵正南所说的日本人的事情有关系。
飞快地跑向窗边,见上车的那个背影格外熟悉。熟悉到另我似乎有了幻觉!
门打开了,陆鸣川进来后,还没有等他开口,我便问道:“那个人,是谁?”
陆鸣川被我问地一愣,“夫人问的什么人?”
“刚刚来的人!我看到他上车了!他是谁?”我紧张地看着陆鸣川,希望他给我一个答复。
“刚刚来的是两个人,夫人问的是谁?”他知道我看到了来人,也不隐瞒。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再问下去,他必定也不会告诉我更多的消息。
“没什么。只是看起来很眼熟的样子,以为是认识的人。”我有些累,所以并没有答应他的邀请,而是让佣人送了饭进屋里。
回想着那上车的背影,我真的觉得太熟悉了。难道是我的错觉?
一个晚上辗转难眠。我脑中不停地回想着那一幕。同样难眠的,还有毓薏他们。从我被陆鸣川接走以后,毓薏便发动了所有的人出来寻找我的下落。但我知道,他是不可能会找到我的,这个地方,我并不熟悉,可以说是非常偏僻的。而他们也万万不会找到这里来。
在焦虑地等待中,我等了三天。我知道,昨天晚上,赵正南就应该回来了。他肯定也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我被绑架的消息的。
我只是防备了上门去的人,却是没有防备在路上拦截我的人。这一次,是我大意了。不,可以说是我的想法幼稚了。
“赵夫人,我想跟您谈谈。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呢?”陆鸣川的神情有些焦虑,看来,他也知道,赵正南已经返回上海了。
“陆先生想说什么?”我此时倒是放心了,他晾了我三天,现在肯和我谈话,肯定是有条件的。而只要他肯说出条件,那么就离释放我,更近了一步。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一切都是可以坐下来谈的,不是吗?
“那我也不绕弯子了,直接告诉您。目前日本人想要在闸北的一处仓库停放一批货物。可是赵师长却是不愿和日本人合作的,所以我们也只好请您过来协调一二。”他说着,让人进来,放了一只箱子在我的面前。
待人出去后,他当着我的面,亲手打开了那只箱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金灿灿的‘小黄鱼’。
我嘁笑一声,“陆先生的意思,是想让我去说服赵正南,让他同意将日本人的货囤放到闸北仓库去?”
“夫人聪明。”他说完后,将那箱金条往我这边推了推。
我重重地合上箱子,笑看着陆鸣川,“陆先生以为,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这么做?这箱东西,还是请陆先生收回去吧。”
我知道,我的话,肯定会激恼他的。但是,涉及到日本人的事情,赵正南是如何都不会同意的。爹和大哥就是死在了日本人的计谋之下,而南京丢失,跟日本人也脱离不了关系。
“我相信,夫人会说服赵师长的。”陆鸣川不但没有恼怒,反而坐在了我的对面。他挥挥手,让所有的人都出去,顺便连门都一并带上了。
我疑惑地看着坐在我对面的陆鸣川,想从他的话中找出一丝玩笑的意味来,但是却没有。
他似乎笃定了,我一定会接受他的要求,跟他合作一般。平静地看着我,让我的心中有了一丝不确定。
“哦?陆先生想必有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了?”
陆鸣川静了静,手指在桌面轻轻击打着。平稳的节奏,显露出他的从容不迫。
“赵夫人知道,日本人这次运来的,是什么货吗?”
我摇摇头,心中亦有些好奇。“我怎么会知道日本人的事情?陆先生有话就直说吧。”
“日本人这次,要运来的,是一批军用物资。”他定定地看着我,“而这批物质,只是在上海暂时停留,然后马上再转运到东北去的。”
“他们从本来是打算直接运到大连港的,但是船却在中途出了故障,必须靠岸维修。而这批货,就必须暂时找到安全的地方存放。”
他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却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那陆先生凭什么认为我就应该去趟这浑水呢?日本人想要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代桃僵。”他缓慢地从嘴里说出了这四个字。
我本是低头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待听到他的这句话后,惊地猛然抬了头。
微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他。陆鸣川淡然笑着,任由我的目光这么落在他的身上。
“你好大的胆子?不怕到时候,日本人找你的麻烦?要知道,日本人向来都是无礼搅三分的!”我的话,也是对他的试探。
“陆某就是知道,赵师长定然不会跟日本人合作,所以才找到了赵师长,也愿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地告诉赵师长。这,就是我的诚意。”
“那日本人回过味儿来,知道是你从中……”我话留了半句,想听听他是怎么回答的。
要是日本人知道了他们的军资出了问题,首当其冲怀疑的,就是上海这边。而上海这边,能够办这件事情的,也只有他陆鸣川有这个机会。所以要是追查起来的话,他陆鸣川定然是逃不脱日本人的问责的。
“夫人放心,任他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日本人虽然霸道,但是也照样玩儿不转咱!”陆鸣川听到我的那一番顾虑以后,爽朗地大笑起来。“如果夫人不相信我的话,我倒是可以休书一封给赵师长。只要到时候,夫人能配合着演上那么一出,这事儿啊,就成了。”
“哦?你想让我怎么演?”对于这个贫农出身,现在上海滩声名显赫的帮会大佬,我是越来越好奇了。
“将夫人‘请’来。再让赵师长‘答应’将闸北的仓库交付给日本人使用。这一步就算是完成了!”中间的这两个词,他是着重了讲的。
说完后,也是自嘲地笑了起来,“陆某出身草莽,没有别的本事,也就只能做这么些‘流氓’干的事情了。”
我听了倒是没有想那么多,而是思考着他话里的真实性有多少,而后面的隐患,又有多少。
“还望夫人能尽快给予答复,毕竟,日本人那边,明天下午就会到货了。事情紧急,必须马上作出安排,不然后面的事情,就来不及布置下去了。”他见我久久不能回答,心中也有了一丝急切。
我知道,这的确是个好机会,而且替换出来的物质,也是巨大了利益诱惑。但是,我却不能马上给他答复。这个决定,必须由赵正南来做。
“给我纸笔,我写一封信给赵正南。但是,具体的安排,他自会有考量。这就不在我能涉及到的范围了,望陆先生谅解。”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按照他说的意思,是想我们能一起合作,将日本人的这批物质吞下。但是赵正南的想法,我不能替他做决定。至于事情能不能按照他说的去做,我就不知道了。
他听了我的话后,欣喜地给我送来了纸笔。待我写完后,并没有落封,直接交给了他。
“夫人大义。如能成事,夫人当属大功!”他手中握住我写给赵正南的亲笔信,神情尤为激动。
“陆先生,望你慎重考量,莫要作出令人令已后悔的决定。”说完这句话后,我目送他离开了房间。
既然达成了协议,我便问过了他,那天到这里来的两人日本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告诉我,那两个人,一个是藤原家族的女婿,叫藤原律。另外一个叫小仓隼人,是藤原家派来协助藤原律的助手。
听到这个答复以后,我心中莫不失望的。我原以为,还能再见到布日固德。可是,听了陆鸣川的话,心中的那一丝期待,终究还是破灭了。
是啊,那是日本人啊,怎么会让我看成了布日固德呢?
这么多年了,他究竟是死是活,去了什么地方啊?即便是,我不能再和他在一起,能够得知他平安健在的消息,心中也是满足的埃
很快,赵正南那边便传来了消息。在得知‘消失’了三天的我,安然待在这里的时候,他不顾众人的反对,亲自前来接我回家。
“这几天你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他仔细将我打量一番,见我并无异样,终放心了下来。“陆鸣川是条汉子,我赵正南佩服。”
在赵正南口中听到这句话,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甚少能夸赞一个人,能得到他如此高的评价,看来这陆鸣川的确有过人之处。
“你答应了配合他?”回去的路上,我知道了他们的一些安排,觉得这个计划大胆而又冒险。
可赵正南却说,这的确是一次良好的机会。而且这件事,他已经秘密上报给了国府那边,国府那边也给了明确的回复,只要不暴露出这事儿是他们干的,其他的都一律不过问。
那意思也是很简单的了,如果事情成了,必须要分上一份的好处。但是事情要是败露了,他们是一概推卸责任,不管不理的。
既然他们默认了态度,那么赵正南也就放开了手脚,全力配合陆鸣川的李代桃僵之计,让日本人吃上一回哑巴亏,让他们有苦都说不出!
毕竟,手脚干净的话,抹掉了证据,日本人就是怀疑到上海这边出的事情,也没有借口来找麻烦。
这一大批的军用物质,如果给了日本的军队,那么危害的,只有我们中国人而已。所以这批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顺利运达东北的!
有了共同的目的,那么合作起来便更有了动力。这件事情从计划到商议,再到最后的执行,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但是它的顺利,却是出乎意料的。在日本人的货物从闸北仓库启运以后,赵正南便和陆鸣川两人,便坐等着将那批换出来的真货,处理成满箱满箱的金条了。
一眨眼,又到了年关。这大半年的时间,赵正南已经在上海彻底站稳了脚跟。凭借着他的能力,再加上‘小黄鱼’的作用,南京那边的关系也算是铺到了位。
过年的时候,不仅各大商会的老板们送来了丰厚的礼物,连着陆鸣川他们,也送来了不少稀奇的东西。
听闻今年是赵正南的四十整岁,这帮人还闹腾着要给赵正南做寿过生日。
我和赵正南向来是不注重这些的,可是场面上的事情,却是由不得我们去扫了人家的‘心意’。既然人家上赶着要送礼,那我们也不会那么矫情地将别人的一番好意拒之门外。
于是借着给赵正南庆生的机会,却是意外收获了很大一笔的资金。
商会和帮会那边少了麻烦,赵正南也乐得太平轻松。上海滩依旧还是那个上海滩,不论换了多少人来来往往,它照样是繁花如锦,歌舞升平。
而通过一次次的交往,赵正南和陆鸣川的关系也越发走近了。
陆鸣川在国府那边,也是有一些关系在的。两人之间现在好得跟亲兄弟一样,陆鸣川也成了赵府的常来之客。
刚过完年没有多久,赵正南和陆鸣川两人便开始合计,想要在上海办理公司的事情。这还要从上回那两人联手骗取日本人的货物那件事说起,上次的事情终究日本人还是知道了,但是苦于毫无证据,所以责任便由那藤原家承担了起来。
赵正南是有权,而陆鸣川现在的口袋中,还有一些钱。
但是想要发展得更大更稳,这钱,是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所以两人商量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在上海开办公司。这样,便能在更大程度上,去弄到更多的钱。
没几天的功夫,这公司便成立了起来。
我和陆鸣川各占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剩余的百分之二十,是用来各项关系打点用的。毕竟咱们吃肉,也要给别人一些汤头的。
南方的货物,可以由赵家在广州和香港的人去想办法。北方的出路,便是由毓薏去打通路子。至于出口到国外的门路,则是由陆鸣川去想办法解决了。这样,南来北往的货,还有洋人之间的买卖,都逐渐干了起来。
这些,都是明面儿上的事情。私底下的,由赵正南去联系了海关的袁关长,同样也给了他一份的好处。大家都有利益进来,这样,公司的事情,很快就上了轨道,不需要我们特别去操心了。
从今年年初的时候,南京的那位便在中央日报上和西北的那两位开骂上了。一个要裁军,一个不让裁,谁都想保留自己的实力,不让对方有机可乘。就这么着,好好的一份中央日报,几乎快成了‘泼妇骂街’的直接报道了。
就这么折腾着,一直到了五月份,两方在一言不合之下,便直接开打了。
形势忽好忽坏,一会儿说南京这边形势大好,一会儿又说西北那边更胜一筹。一直到了十月份,东北军的介入,南京国府这边最终占了上峰,让西北军溃败而逃。这场耗时近半年的战争,最终在十一月份收场了。
这场战争幸而赵正南没有参与其中,而是留在了上海。所以我对这场国府军和西北军的战事,也没有多大的感触。
可是相隔不到一年的时间,再次听到战争的消息,却是让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一九三一年,日本关东军对奉天发动了九一八事变。日本的铁道守备队炸毁奉天柳条湖附近的南满铁路路轨,并嫁祸于东北军。随即便对驻守在奉天北大营的东北军发动了进攻。当晚日军便攻占北大营,次日占领整个奉天城。
而国府这边给予的决策,竟然是‘坚决不抵抗’。
东北军在装备完整的情况下,八千人竟然不敌日本军六百人的部队,让北大营失守。
“凭什么?他凭什么下令不抵抗?东北就这么拱手送给日本人了?那东北军有二十万!日本人才几万人?”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我的情绪,只有愤怒,只有疯狂愤怒和憎恨。
东北是我大清的发源地,我满洲的祖先都静息在了那里。现在竟然全部被日本人占领了去,这究竟是何道理?且不说这些个道理,就凭着实力,那日军也远不是东北军的对手啊!
“小蓉,你冷静一下。安静,安静。”赵正南一手钳制着我的腰身,一手紧捂着我的嘴巴,让我不能再继续叫嚷下去。
“他凭什么怎么做?凭什么……”我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疯狂地挣扎着,嘶喊着。
日本侵占东北的事情,是蓄谋已久的!张大帅不合作,就诈死了张大帅。而张少帅,立刻宣布了东北易帜,从此摆脱了日本人的纠缠,把东北的政权交给了国府。也正因为这样,日本人知道,在张少帅这里,再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才企图发动武力攻击,以图彻底占领东北。
这次事件发生前,日本关东军便借由演习开始制造假象。待到事变发生的时候,东北军还以为外面的枪炮声是日本军演习的动响,连一丝的准备都没有。
事发前,日军在东北的正规军只有一万五千余人,加上在乡军人和警察等辅助部队,也不过两万七千多人。而东北的正规军有近十六万五千余人,非正规军四万人,总共有二十万之众。
就算除掉了中原大战的时候,张少帅带领的十一万人入关,还有近十万余人。而且在装备、火力上,并不逊于日本人的关东军。这怎么就打不赢他们了?凭什么不抵抗?凭什么就这么放弃了?
东北军来不及转移的,被日本人抢走了十七亿银元。另外,号称全国最强大的,东北边防军的空军飞机,一架都没有来得及起飞,二百六十二架飞机,全部落入了日本人的手中。
全国最大的东三省兵工厂,可以生产世界上最先进的轻重常规武器装备的基地。日军在那里,抢走各种火炮三千余门,各类轻武器十二万多支。
本来那些武器是可以用来抵抗侵略者的,但是现在,全部都掌握在了日本人的手里,枪杆子、炮筒子,都面向了中国人!成了屠杀中国人的工具!
东北那边,老百姓们对东北军也是是恨声一片:我们拿钱、拿粮食、拿血汗,给你们装备起来,本想着让你们来保护我们的,而你们却是一枪都不放,转手就这么送给了日本人,让日本人来对付我们?
九一八事变的第二天,东北的长春、营口、丹东,便相续被日本人所攻占。
这时候,张少帅在东北已经一无所有了。但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不抵抗所带来的后果,甚至天真的以为,日本人的胆子,并没有那么大。他认为,日本人这么做,也不会给关东军带来什么利益。
可是这一切,都是他以为的。而日本人不仅占了奉天,连东北都一并霸占了,把他这个‘东北王’ 彻底赶出了东北。
“祖宗,你别说了!以为这儿就没有南京那边安插过来的眼线吗?”赵正南下了力气,将我死死按在了沙发上,“我知道你生气,我的气愤不比你少!但是,你要看清楚形势,不是你愤怒,这事儿就能解决的!你忘记了东陵的事情了吗?”
他提到这件事,我猛然停止了挣扎。是啊,那孙殿英给南京那边送了不少的好处,连慈禧老佛爷口里的珠子,都嵌到了蒋夫人的鞋子上,这件事儿,可不就是被这么压下去,到最后不了了之了吗。
我怎么会看不清?我怎么还会以为有所谓的爱国爱民?
为了一己之私,可以弃民族大义于不顾。为了压制所谓的‘内忧’,便可放着日本人这‘外患’而毫不抵抗!还能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发生的呢?
东北,蕴藏了丰厚的矿产资源,有肥沃广袤的黑土地,有茂密的长白山林木,有三千万父老乡亲。自大清发源以来,禁止了任何的开采,经过数百年的沉淀,东北,像是一座巨大的宝库和粮仓。
如此将东北拱手让出,使得日本关东军的野心极大地得到了满足,也让他们主战派的热情空前膨胀了起来。
随即而来的,便是整个东三省的沦陷。仅仅只用了四个月,东北的三千万同胞便成为了亡国奴。这东北的一百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相当日本本土面积的三倍多,全部落入了他们手中。
赵正南告诉我,这也并不都是张少帅的错。南京的那位,也是想利用日本的这把刀,来挫杀张少帅的东北军而已。现在华北还未稳定,他是想把张少帅从东北连根拔起,让东北军成为无本之木,成为不得不依附他的客军。再往后面怎么走,那还不是由着他说了算?
可是,东北怎么办?那三千万同胞怎么办?
九一八事变后,国内的反日情绪达到了顶点。各地的示威游行就没有中断过,大家手举旗帜、标语,高呼‘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强占东三省!’、‘立刻撤退占领东三省的海陆空军!’、‘取消一切不平等条约!’、‘驱逐帝国主义在华的一切海陆空军滚出中国!’
上海商业界,也宣誓不买卖日货。可就在这时,国府总司令部训令军事机关要员,不得参加反日团体。
但空前的抗日高潮仍在继续,南京那边迫于民众的压力,第二次下野了。
元旦刚过,东北那边已全面沦陷。日本人为了转移国际上关注的视线,并压迫南京国府屈服,在上海不断寻衅挑起事端。紧张的气氛使得上海的局势也愈发紧张了起来。
“最近赵睿和赵欢都不要上学去了,你也不能出门。全部都待在家里,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出去。”赵正南出门前,将公馆里的人都招集在了一起,“这几天我不在家,小六子会负责公馆这边的安全,有什么事情,你让他派人来告诉我。”
我给赵正南取了帽子带上,并郑重地记下了他所吩咐的话。
“你也要小心。”送他出门时,我突然紧紧拥抱住了他,强烈不安的情绪让我有些恍惚。
“我知道了,你和孩子们好好在家待着。千万不能出门,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