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关夫人与燚哥儿跟前,幼安耍了个心眼儿。
聘聘婷婷,莲步移至他身畔,探手挽上他臂弯。含羞带怯,唤他声“世恒”。听说他颇为疼爱燚哥儿,长辈间纠葛,总不好当着孩童的面儿露了头。
七姑娘杏眼动一动,不妨幼安还有这等手段。她觉着自个儿到底是世面见得少。眼波往那人面上瞅瞅,正好瞧见他也向她这处看来。
两人眼神儿在半空中交缠片刻,他的眸光太深,她看不明白。而她的惊愕探究,他一眼看穿。
“既已道过别,回车上等着去。”他一头与她说话,一头撇下幼安的手,弯腰抱了燚哥儿。一应举动,由他做来,行云流水,半点儿不着痕迹。
幼安被他拨下的那只手,指尖轻颤了颤。少顷,紧握成拳。她的心事,他分毫不肯容忍。她不过想光明正大给那女人添堵,荒唐却是,他明知她不过虚张声势,她只是外强中干,哪里能真就害了她!他竟丁点儿怜惜,也吝啬给她。
这天下那么多男人,妻妾和美。便是脏糠之妻,尚有一分结发之情在。色衰而爱弛,恩宠不在了,体恤还是有的。
为何偏偏就他,待她铁石心肠。幼安偏头,痴痴凝望他。
堂堂公子玉枢,陌上人如玉,世无双。说出去谁信,他竟连起码的礼数,也懒得与她敷衍。前一刻她还在出气,狠狠甩了那女人胳膊。如今他轻描淡写,正眼也没瞧她,宽大的锦袍一拂,撇开她搭在他臂弯的手。
她看着他轻拍燚哥儿的脑袋,眉宇间不掩和煦。幼安只觉他昂藏的身影,此刻看来,比寒冬腊月,屋檐下结的冰棱,更霜寒刺骨。
这一刻,他与她不过一步之遥。可她心灰,她觉得扑上去也是枉然。她眼前深深烙印的,还是方才他一拂袖,那金边宝相花的绣纹。真是生生扎人的眼。
七姑娘一双水眸瞪得大大的,好一会儿,才与同样讶然的关夫人,屈膝道了别。挥手,在燚哥儿不舍的目光中,带着春英,心情很是愉悦,离了这是非之地。
“小姐,大人方才,可真不给人留脸面。”春英偷笑着,觉着世子爷方才,冷脸那一拂袖,真是无比洒然,俊得她如今回想,都很是着迷。
七姑娘抿嘴儿,唇边带起秀气的酒窝。她想夸他刚才真帅,可惜,她怕解释不清,“帅”是何意。
“小姐,您还是这般偷着乐,笑起来最好看。”春英喜欢看自家姑娘眼里灿然的笑,暖融融,欢喜似要溢出来。她跟在姑娘身边,说不清缘由,自个儿也跟着乐。
七姑娘握拳,压嘴边儿清咳两声,嗔一眼春英,大步向童伯走去。
这边燚哥儿可怜兮兮问他阿舅,“何时才能再见阿舅?阿舅还带燚哥儿跟姑姑看摸鱼么?”小小的孩童,将面慈心善的七姑娘做了玩伴儿。私心里以为,拉了阿舅的女官做伴儿,他娘亲也不好偏心,只怪他一人贪玩儿。
他怀里抱着燚哥儿,瞭眼看去,再不见小丫头身影。这才携了关夫人,一同往早舶在渡口的宝船而去。
低声冲燚哥儿耳语几句,锦衣的孩童起初狐疑着似没听明白。他耐着性子,半晌,燚哥儿点头不迭,连声追问,“阿舅可不能唬人。”
关夫人看着身前一大一小,自顾说话,竟异常融洽。笑着摇了摇头,回首见幼安容色惨淡,望向世子的眼神有些许木噔。终是心软,招呼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