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慕儿说笑的宫女此刻也察觉出了女伴不同寻常的目光,跟着一起转过了头,只看见若昀停住了脚步,手中还捧着一株盆栽。她忍不住几分讶异,开口说道:“真是个美人儿呢,我第一次瞧见你的时候,还暗暗称其慕儿你的姿色,就是选秀女都足够了呢。没想到这一届的宫女越发是出挑了,随便一个出来都长得这么好看。”
宋慕儿冷哼了一声,心中只觉得又一股无名怒火猛的燃烧了起来,若是常人也就罢了,可没想到不是冤家不碰头,自己进了长春宫里伺候,暗中买通了当日的姑姑,特意将她找个偏远的地方当差,没想到冤魂不散,竟然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想起很久之前,自己还是个幼女的时候,那时人人都夸奖她长得漂亮,可是父亲只不过是个寻常的秀才,没有考中功名,恐有读书人的头衔,家中的日子就过的十分清苦。
当时和他们一家住在一块儿的,是个在外头经商的商人。他们家也有个女儿,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那丫头长得寻常,一张脸圆嘟嘟的,然而小小年纪,却已经可以用发簪和朱钗。自己明明长得那么好看,用来束发的簪子却是父亲用木片削成的。
那个长的丑陋的千金小姐便会嘲笑自己,她身边还有一群跟班,因为她家中富贵,更是众星捧月般恭维她。那副样子,真是叫人作呕。她被人耻笑,被人一把推倒泥地里,可是母亲只能抱着自己痛哭的时候,宋慕儿就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再也不会过那种日子了。
谁也不能挡在她的面前,而此刻若昀的脸,和童年中那个富家千金的脸竟然重合在一起,让她的指节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谁说下孩子没有攀比之心,童年时期的阴影,就像是一个噩梦般死死缠绕住她。
为何明明姿色不如自己的人,却可以用那些华丽的首饰?为何自己千辛万苦前来选秀落败了,好不容易买通了宫人混进来做宫女,她已经纡尊降贵到了这种地步,可还是有人要和自己来争?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是安阳县县令的女儿,再也不是从前的贫家女子了。那样永远被人赶超,永远被人压制的日子,她连一分钟都不想过下去。
“你怎么了?”那宫女原本只是赞叹了几句,此刻回头再看宋慕儿,似乎有些吓了一跳。
慕儿的眉毛微微扬起,嘴角含着若有似乎的笑意,她回过头看了手边的托盘一眼,那上面放着内务府刚刚送来的料子,是江宁制造局送来的贡品,质地细腻清凉,是难得的好货色。
内务府那一帮人目光比谁都要毒辣,自然知道德妃如今圣宠,但凡有了好东西,都会送到长春宫里来。
她伸手从凉亭的桌子内接过托盘,含笑道:“没什么,只是左右在这里闲着也无事,不如我帮姐姐将这些绸缎送去给佩尔姑姑点数吧。”
佩尔是经年伺候过德妃的,在长春宫也是管事宫女,但凡有什么东西东来,都要佩尔点过数记录下来才算,这原本也是长春宫里的规矩了。那宫女自然是喜不自禁,连忙道:“那就谢谢好妹妹了,我也会去休息休息。”
“姐姐就不必和我客气了。”宋慕儿捧起托盘笑吟吟的说道,然而转过身的时候,目光里却闪过一抹锋利的光。
若昀此刻还在院子里徘徊,就算长春宫陈设与外头的宅院差不多,然而多数房门都是关着的,她在这小小院子里面转悠了半天,总不好每个门都去敲一下吧?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斜斜里忽然冲出一个人来,若昀下意识便往后面退了一步想要让开,然而那低着头的女子却似乎是故意的,就在即将侧身而过的刹那,那女子竟然用托盘重重朝她手腕上撞了过来。
她一时吃痛自然是松开了手,矮子松的花盆原本就重,此刻哗啦啦掉下来立刻碎开,那托盘上原本放着的就是细致的绸缎,此刻跌落在地又被盆栽里面的苔藓击中,顿时便沾染了几分颜色。
然而那宫女似乎犹不满足,伸出脚踩着那石子在布匹上滚了两圈。牛毛藓原本就湿润,此刻便有绿色的汁液浸润出来粘在布匹上。若昀吓了一跳,惊呼道:“你这是做什么?”
对方缓缓收回了脚,抬起头来,脸上还有一抹冷冷的笑意,那是一张艳丽的面孔,颇有几分姿色,而且还是个熟人,宋慕儿笑了起来,朱唇轻启,“你这话就说错了,可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你笨手笨脚,我倒要问问,你想做什么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