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命人将五万两银子抬上来,恰是几只大木桶。荇箸并不知晓山匪提出了五万两的赎金,只当是汝明礼拼了性命为她挡了飞刀,山匪怕闹出人命官司来,纷纷逃走了,他才将自己救出的。荇箸看了看银两,惊讶道:“府尹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府尹道:“这些银子是在山边发现的,想来应是汝首领为姑娘交的赎金。”
汝明礼脸色微变,甫翟看了他一眼,且等着他如何作答。汝明礼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还请府尹帮忙将这些银子送去佰珍坊,五万两现银是我同老板娘借的。”
府尹点头道:“我这就派人去办。”
甫翟记得汝明礼让老板娘去筹集银两的时候,既无借条也无凭证,分明不像是借款。况且当时已是入夜,钱庄早已经打烊,老板娘又能去那里兑银。一个首饰铺老板娘能够在一刻钟的功夫拿出五万两现银,这背后必定有一个庞大的金库,而这个金库无疑是汝明礼。
甫翟命请来的大夫再给汝明礼细细检查一遍,看有无别的伤口。荇箸陪在一旁,另外两名大夫尚未拿到出诊费,也只得立在一旁等候。甫翟趁着一时无人防备,悄悄从木桶里顺走了一锭银子,拢在袖子里细细婆娑着底座。
底座十分光洁,并无官印,可见是擅自造的银两。他重新将银两放回去,对汝明礼道:“既然你身受重伤,便由我将两位小姐送回去吧。”
他被飞刀伤了腹部,行动困难,也只得点头应了。
朱启再次“夜访”佰珍坊,甫翟将海弦和荇箸送回了宫里,幸而宫门尚未落锁。荇箸萎萎顿顿地靠在大迎枕上,一只手紧紧握着海弦的,却是冰凉无比。海弦替她理一理额发,也不问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安慰道:“你的表哥不会有事的,他不过是受了一点轻伤,用不了半个月便好了。”
荇箸瑟缩着身子,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海弦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靠在车厢壁上,望着甫翟的背影出神。
马车驶到甬道上,已有小太监抬着肩舆等候在那里。海弦扶着荇箸下了马车,又将她扶上肩舆,说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荇箸点了点头:“千万不要告诉父皇今天发生的事,只怕他会治表哥的罪。”
海弦道:“陛下那里,怕是瞒不住的。不过你放心,他为了救你而受伤,陛下定不会重罚他的。”
甫翟将马车调了头,看了海弦一眼,说道:“你也早些歇息。”
海弦张了张嘴,迟疑了一瞬,才点头道:“我知道的。”
甫翟又道:“你也不要胡思乱想,陛下这样做,也是有他的迫不得已。”
她轻轻应了一声,扭头登上了肩舆。
汝明礼的伤说轻倒也好歹伤到了腹部,说严重,行武之人这点伤却也算不得什么。袁霍以他救公主有功为由,派去了一名御医贴身照看。又赏下了一些鹿茸、红参等,并让刘况传了话,暂且先安心养伤,至于其中的细节,过些日子再一一说明也不迟。
他有些担心那五万两银子,若是袁霍问起当如何作答。想着与其让袁霍自己去查,倒不如乖乖地揽了“罪名”。思及此,忙招呼管家进来:“你去把锻造营主事吴碧峰请来。”
吴碧峰听说汝明礼有请,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将从府上带来的六盏燕窝,一支千年人参交给管家。汝明礼吩咐管家出去煮茶,对吴碧峰道:“五万两银子的来历,还需你去同陛下说。”
这些天,京师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向来桀骜不驯,从不结党营的汝首领居然收受了五万两银子的贿赂。若非公主遇上山匪,还不知要瞒到何时去呢。既然都认为这五万两银子是他受贿所得,汝明礼干脆将计就计。吴碧峰本是汝明礼母家的亲戚,借着汝家,在锻造营谋了个官职。吴家能有一口饭吃,全仰仗着汝明礼。如今他有难,吴碧峰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他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就不劳汝首领操心了。”
汝明礼点了点头:“你一家老小,我定会安顿的。”
第二日,吴碧峰夜里喝花酒,醉时同花娘道出了自己收受贿赂一事。又称汝明礼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险些将他踢出锻造营。如今却靠着他借出的五万两银子,救了公主一命。他将自己吹嘘得如圣人一般,言语中多少透露出,若非自己收受贿赂,公主早已成了山匪刀下亡魂之类的话。
花娘又把此事说给别的恩客听了,一时间京师无人不知晓此事。汝明礼带着伤入宫去给吴碧峰求情,恳请袁霍饶他一命。并称自己甘愿舍弃十五年俸禄,来换取吴碧峰不死。袁霍一面称吴碧峰当处斩首之刑,一面又派甫翟暗中去查了此事。发觉吴碧峰确实收过不少贿赂,大多都是为了能将铁块卖给管家制铠甲,暗中送上了不少银子。
吴碧峰次日被判午门斩首,并由汝明礼亲自监斩。
荇箸听闻此事,竟是病了一场,心想着当日若是查到汝明礼受贿,在午门被斩首的人便是他了。海弦一面喂荇箸喝汤药,一面安慰道:“你表哥特立独行,哪里会做那样的事。只不过他早些时候就知道吴家人受贿却不报,陛下难免是要重罚他的。”
“父皇是如何重罚表哥的。”原本毫无神采的荇箸听了这一席话,忙不迭从床上坐直了身子,紧紧握住海弦的臂膀。
海弦吃痛地拧了拧眉,说道:“罚了他十年俸禄,并且从首领降为了副参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