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领着几名宫女进来布菜,穆圳川走在最后面,手里捧着一叠芝麻酥,待宫女们布菜完毕,才将芝麻酥放下来。海弦等予妃坐定,才坐在予妃对首处,对穆圳川笑道:“这一次出门随行的人带得不多,竟要劳烦穆御医跟着布菜。”
穆圳川笑道:“公主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又指着桌上那道芝麻酥道,“微臣在这里头添了几味草药,具有消暑之效,不过须得饭后才可食用。”
予妃含笑点头,吩咐宝路留下来伺候,让大家都去临近的小画舫里用膳。
海弦不停地为予妃夹菜,劝说她多吃一些。海弦自己却是推说没胃口,随意吃了一些,便拈了临近自己的一块芝麻酥,轻轻咬了一口,露出一截丝绢。她见予妃正低头喝汤,忙将剩下的半块芝麻酥握着掌心里,直到予妃吃完了,才起身离开。她推说觉得有些疲乏,便去画舫的隔间里休息了。鹊儿应予妃吩咐,送了一碗绿豆汤,便被海弦打发去了别处。
她抽出芝麻酥里的丝绢展开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小字:丞相同汝明礼来往过密,礼部侍郎意图将自己的侄女送入宫中……汝明礼的兄长嚣张跋扈……
海弦过滤掉了一些不必要的信息,发觉除了第一点,其余都不是自己想要知晓的。然而读到最后一句,心里却不由沉痛起来。从前的阿库究竟去了哪里,金钱和地位竟然可以令他转变到如此地步。
她将丝绢放在烛火上燃成灰烬,对守在门外的鹊儿道:“给我送一碗冰水进来。”
鹊儿打了帘子进来,见海弦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说道:“公主定是在湖上吹了冷风,又在日头下晒了,才过了暑气的。这时候可不能喝冰水,不如我去把穆御医请来。”
海弦点了点头,嘱咐道:“千万别让予妃娘娘知晓,免得她为我担心。”
穆圳川一进门就看到烛台上有些丝绢烧过的灰烬,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字条没落在别人手里。海弦将鹊儿打发走,指着对面的一张椅子让他坐下来,问道:“全丞相同汝明礼之间可有什么举动?”
“他们只是在酒楼见到两人在包厢里商谈事宜,因怕暴露了身份,倒也不敢听得太仔细。”他依言坐定,又道,“丞相让汝明礼物色一名男婴,汝明礼称有自己的打算,拒绝了。”
海弦徒然一惊,对于这件事,立刻便联想到了端妃,看来全丞相是想借着小皇子把持朝政。倘若令他们得逞,只怕袁懿和父皇都会陷入险境。穆圳川并不知情,她也不想他卷到这件事里头去。她定了定心,又问道:“他们可有提及关于出兵一事?”
穆圳川摇了摇头。
她想了想,对穆圳川道:“你吩咐梁氏兄弟为我去打听一些关于汝明礼兄长的境况,他是否收受贿赂,是否欺压民众,又是否与其他官员来往过密。”见他频频点头,她又道,“还有一件事,待梁氏兄弟通过了考验,再交由他们去查。当日甫翟被人戏弄,颜面受损,我很想知道是何人所为。”
穆圳川应了声“是”,听闻鹊儿在外头唤“公主”,忙起身高声道:“公主并无大碍,歇息片刻便可无恙。”说着掀了帘子告退。
“穆御医且留步。”鹊儿一脸慌张地将他拦下,朝海弦匆匆一福,焦急道,“方才宝路姐姐说……说娘娘晕过去了。郑御医已经过去了,却是查不出缘由。”
未等鹊儿说完,海弦已经提步出了隔间。
几名宫女惊慌失措地喊着“娘娘”,宝路守在一张藤椅边,正轻手轻脚地为予妃擦汗。海弦呵斥宫女们散开,问宝路:“予妃娘娘为何会突然晕过去的?”
宝路抹了抹眼角,起身道:“娘娘方才称胸口闷,便去画舫外吹了一会儿湖风。刚觉得好些了,宝路便扶了她进来,没想到竟突然晕了过去。”
海弦回头看了穆圳川一眼,他忙上前为予妃把脉,随后道:“公主无需忧心,娘娘也是因为中了暑气,加上吹了湖风,才会导致晕厥的。”
她舒了口气,让穆圳川在隔间外守着,又吩咐宫女们都退出去,只留了宝路同自己一起照看予妃。宝路因做错了事,自是吓得噤若寒蝉,立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出。海弦道:“你也并非有意,只是娘娘近来身子弱,你往后注意些罢了。”
说到这里,宝路竟忍不住呜咽起来。幸好她知晓分寸,紧咬着嘴唇,并不敢发出声响来,以免惊扰了予妃。海弦将帕子带到她手里,轻声道:“予妃本没什么大碍,你何必自乱阵脚。”
宝路乖顺地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见予妃翻了个身,像是就要醒过来,忙胡乱抹了几把眼泪,就听海弦道:“快去将绿豆汤热一热,待娘娘醒来,温温地喝下去才好。”
话音刚落,予妃已经慢慢睁开眼来,见海弦微笑着立在她身边,她忙坐起来说道:“不过是身子弱,过了暑气,倒是白惹你担心了。”
海弦笑道:“母妃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应当去御花园里多走走,权当是锻炼身子骨了。”
予妃微微颔首,定定地笑看着她。海弦恍惚觉得,她的笑容里仿佛有几分读不懂的情愫在里头,好似不舍,又好似欣慰。她心中不由沉了沉,眼眶一酸,却不知这种感觉源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