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宫中一处不起眼的偏殿之内,刚刚为新的太子妃锦兰解过的毒的神医颜如,正坐在棱窗边,透过打开的窗子,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出神。
刚被解了毒的人大抵明早才会苏醒,经过前日的事情,两天以来,颜如的心思却始终不能平静,脑海之中总是时不时涌现出那个孩子的样貌。
记忆之中的那个孩子,仿佛永远都是与邻里之间顽童们打了架回来,满脸的污泥,散了辫子,破了衣衫,还弄丢了一只鞋子。自己总是看了好笑,还要努力忍住详装怒意,拿了药典要其罚背。那个孩子便洗净了一双手,坐在廊下,厚厚的药典摊在膝上,摇头晃脑的读了一页又一页。记性倒是极好的,摇头晃脑一下午可以背下冗长的一个章节,词字句段分毫不差。
那个时候,满心的想让这个孩子远离一切世间纷扰,习得看病救人的本事混口饭吃就足以,出落之后嫁个老实本分的男子,采菊东篱相夫教子,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便是世间最大的幸福之事。
万万未曾料想,却是惧怕什么反而得来什么,费尽多少心思想给那个孩子建造一座乐土,保其永世安乐,谁知命运却偏偏把她推向地狱之中,从此刀山火海,历万劫而不复。
颜如每每思想至此,内心之中便是一阵惊痛。如今那个自己寻找了十几年的孩子,就与自己同处于这深宫之中。以周遭总总所见来想,那个孩子必定是为了月隐卿,成了别人的一粒棋子,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明知其深陷苦海,可是自己却又能做些什么。去与那孩子相认,告知其整件事情的后果前因?还那是待其医好之后便默默离开,将所有的秘密深埋于内心,从此再也不曾拿出示人?如果与之相认,是劝其收手,不如平淡的度着岁月就好?还是让其反抗,将曾经被夺走的一切,再悉数夺回来?而在这庞大骇人的暗流之中,处于其中的人又怎样才能做到身心由自已掌控?
如此一思想,源于命运深处的一种无奈无力之感,便好似潮水一般用来,瞬间就把颜如淹没。一时间,窒息之感如此清晰的传来,窗边的颜如扶住胸口,好似溺水上岸的人一般,大口喘气,眼前一阵眩晕。
正在喘息之间,忽然听见一阵轻微响动,仿佛有什么危险涌入这间屋子。颜如下意识的迅速起身,急速后退以背抵墙,同时努力平复自己的喘息,眼前的眩晕才渐渐恢复。黑暗之中借着窗外的月色,一眼便看见屋内中央站了一位水墨色长衫的男子。
此人便是前日在望舒宫寝殿之中,自己为新晋太子妃锦兰解毒之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男子。
颜如早在那一日便知晓了这男子的真实身份,如今此男子于午夜时分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人都已明目张胆的来至自己面前,颜如索性便明人不说暗话,换上一副行走江湖的语气,向着那男子开口便道:“不知阁下深夜来至我颜某人暂居之所,可是有什么指教之处?”
那男子闻言一笑,好看的唇角微微勾起,随即回答颜如道:“神医言重了,在下一介莽夫,怎敢指教大名鼎鼎的神医?在下来此,不过是特意感谢神医救治了我家主子。”
颜如听到回话,不由一阵冷笑,遂接着说道:“你我二人皆心知肚明,阁下何必拐弯抹角。阁下是什么人,我颜某人虽然愚钝,倒也心知一二,既然如此,你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究竟有何贵干,不妨直言。”
那男子听闻颜如如此言语,不由又是一笑,却比之前更显一股狠绝之意。笑罢,才一拂袖,随即对着颜如开口说道:“神医果然非比寻常,那在下便直言不讳好了。”说着,端起桌案上的一盏清茶,轻呷了一口,这才继续说了一句:“在下本名公玉夜明。”言罢,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看向颜如,言语之间停顿在那里。
颜如听罢,心上一凛。
这几日听闻宫内多嘴的丫鬟传言,知道那个曾经的孩子此时早已易名作公玉锦兰,借着十几年前在皇城中一夜灭族的公玉家的盛名,假造了一个身份。其过程如何,又是怎样逃过皇家追查的法眼,颜如并不感兴趣,如今月隐之门已被朝廷灭门,这人世间知晓那当今新晋太子妃真实姓名的,除了她颜如,恐怕也不剩几人,虽然其真实身份足以让整个皇宫乃至普天之下激起轩然大波。
然而让颜如惊心的,却是面前这个男子自报家门的身份介绍。几日在宫中停留,她是知晓那个次皇子禾枫野是怎样唤这位贴身侍卫的,却未曾想这个名字也是假的。本以为其虽然也是月隐门之人,但应该只是个无有什么身世背景之辈,料想不到原来他才是真正公玉家的后裔。
身在江湖之中,自然与这些皇宫之内,只知道争权夺势之辈的见闻不同,颜如是知晓当时的公玉家族是被何人所灭的,正是月隐门之中,永远悠然好似云中之仙的人,四大高手之一的银衣。